渐无书踏步进门，解下貂裘递给迎上来的初一。
“渐大人好。”小包子软软糯糯地说。
他里头是一身深青色首裰，领口与袖口绣着暗纹，腰间束着玉带，更衬得他身姿如玉山巍峨。
王婆婆和郑掌柜早己起身相迎。
郑掌柜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
王婆婆则目光在渐无书和包施施之间打了个转，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
“渐某冒昧打扰，实是因...”渐无书话未说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响。
他耳根微微泛红，面上却仍强作镇定，“实是因公务耽搁，尚未用膳，闻得香气，故而...”
包施施心下好笑，却不点破。
只温声道：“大人来得正好，年夜饭刚上桌，若是不嫌弃粗茶淡饭，还请一同用些。”
渐无书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满桌佳肴时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亮。
添了碗筷，七人重新落座。
“初一，十五，一起吧。”
包施施看着初一十五眼巴巴看着吃食，站着不动。
“今日是除夕，别拘着了，一起上桌吧。”渐无书开口。
“多谢主子，多谢包娘子。”初一和十五听到渐无书松口，欢天喜地地坐了下来。
包施施特意为渐无书盛了一碗金玉羹：“大人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渐无书接过汤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包施施的手，两人俱是一怔。
他匆忙低头喝汤，包施施则别开脸去，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这汤...”渐无书品了一口，眸中闪过惊艳，“羊骨熬得恰到好处，山药软糯，胡椒提味却不喧宾夺主，好一碗金玉羹。”
包施施惊讶道：“大人竟能吃出其中放了胡椒？”
“家父曾在川蜀任职，略知一二。”渐无书淡淡道，又舀了一勺汤，“比之宫中御厨，也不遑多让。”
王婆婆插话道：“渐大人除夕夜还在办公务，真是辛苦。不知是什么紧要案子，让大人连年夜饭都顾不上吃？”
渐无书筷子微微一顿，面不改色道：“一桩陈年旧案，不足挂齿。”
说着夹了一筷鳜鱼，眼中再度闪过惊喜，“这鱼鲜嫩异常，似是先用猪油煎过，再以高汤煨制？”
包施施点头：“大人好灵的舌头。确是先用热猪油淋透，锁住鲜味，再用鸡汤慢煨。”
郑掌柜在一旁闷头吃饭，插不上话，神情有些郁郁。
王婆婆看在眼里，故意道：“岚图啊，你不是常说包娘子的碗蒸羊是一绝吗？怎不见你动筷？”
郑掌柜忙道：“是极是极。”
说着夹了一大块羊肉，却不小心掉在桌上，弄得颇为狼狈。
渐无书取过一片开花馒头，夹了块羊肉放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优雅，自带一股矜贵气度。
包施施看着二人对比，心下觉得有趣，忙打圆场：“郑大哥带来的羊肉极好，肥瘦相宜，我才能做得入味。还要多谢郑大哥呢。”
郑掌柜这才脸色稍霁，憨笑道：“包娘子喜欢就好，明日我再送些来。”
渐无书忽然道：“这羊肉虽好，却不及漠北的。
若是用漠北的羔羊，以果木慢烤，外酥里嫩，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向包施施，“我府上恰有一些，明日可差人送来。”
包施施婉拒：“大人太客气了，这般珍贵之物，民女不敢受。”
“不必客气，就当是答谢今日这顿年夜饭。”渐无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窗外又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宫中开始燃放烟花了。
小包子兴奋地跳起来：“放爆竹了！师父，您说好要教我放爆竹的！”
十五一愣，尴尬地看向渐无书。
渐无书淡淡道：“去吧，小心些。”
小包子欢呼着拉十五出去了。王婆婆也起身道：“老婆子也去瞧瞧热闹，岚图，你来扶我一把。”
郑掌柜也跟着出去了。
初一道：“主子，我去把马车上带的贺礼搬到院子。”
渐无书点了点头。
屋内忽然只剩下渐无书和包施施二人。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和窗外隐约的爆竹声。
包施施低头摆弄着衣角，觉得有些局促。
渐无书忽然道：“那日包子家宴后，你送的醒酒汤，甚好。”
包施施惊讶抬头：“大人怎么知道.…..”
“初一说的。”渐无书面不改色，其实是他自己留意到的，“你总是这般...关心邻里吗？”
包施施觉得他话中有话，轻声道：“远亲不如近邻，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渐无书抿了一口茶：“郑掌柜似乎很得你照应。”
包施施失笑：“郑大哥是实在人，常送些肉食来，我不过回赠些吃食罢了。”
渐无书“嗯”了一声，神色稍霁。
他放下碗筷，忽然郑重道：“今日贸然来访，实是唐突了，只是...”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只是府上厨子归家过年，小厮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想起小包子曾说邀十五来吃年夜饭，便顺道送他过来。”
包施施心下好笑：顺道？从城东的府邸到城南的包子铺，何止三五里路？还下着这么大的雪。
但她也不点破，只温声道：“大人能来，蓬荜生辉。日后若想吃什么，只管差人说一声，我做了让嗦唤带去便是。”
渐无书摇头：“新鲜出锅的才好吃。”话说出口才觉太过首白，轻咳一声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有些吃食需得趁热...”
包施施点了点头。
渐无书顿了顿：“最近年关，乌达拉颁布条例，大赦天下，所有犯人都受到影响，红拂被改为年后流放边关。”
包施施筷子停了一下：“这，这原是想不到的。”
“乌达拉王为了救子哈斯，又想堵住悠悠众口，想了这条天下大赦的法子，难为他了。”
“大人己经替施施女做了很多，施施铭记在心。”
渐无书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有一丝心疼，又有克制的怜惜。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笑声。
王婆婆和小包子他们回来了，十五跟在后面，肩头落满了雪。
“娘亲，师父教我放爆竹了！”小包子兴奋地扑进包施施怀里，“师父还说，明年带我去看大相国寺的灯会！”
渐无书淡淡瞥了十五一眼，十五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
王婆婆拍着身上的雪，笑道：“十五师父真是教下有方，十五这孩子拳脚功夫不错。”
“这些是十五给小包子的贺礼，还有本官送给小包子的一些书籍，还有……”渐无书指了指初一搬进来的一箱箱礼盒。
“渐大人无功不受禄，这些不能收。”包施施婉言谢绝。
“师父给徒弟年礼，这是习俗。”
“谢谢师父，谢谢渐大人。”小包子开心极了。
渐无书笑了笑：“你不是想文武双全吗？以后要更用功。”
“是，渐大人，小包子记住了。”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包施施更加好奇了。
“怎么又有人敲门？”说着起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包施施更惊讶了。
“陆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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