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审讯室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像只濒死的蝉。
周扬跷着二郎腿，脚尖点在锈迹斑斑的铁椅上，转笔的速度快得能划出残影。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半张脸——但陆远还是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像被谁用烟头烫过。
“我说老陆，”周扬突然开口，声音像泡在冰水里的玻璃珠，“你让我黑进五角大楼偷卫星图，我忍了；让我黑进博物馆改文物档案，我也忍了。但帮你在雨林里找什么‘太阳密符’？”他嗤笑一声，转笔的手顿了顿，“你不如首接去庙里求签，至少菩萨不收加班费。”
陆远坐在他对面，衬衫皱得像团揉烂的纸。他眼下青黑更重，左手小拇指还缠着纱布——那是三天前在云南雨林被毒藤划的。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屏幕上显示着段音频波形图，绿色的曲线像条濒死的蛇。
“听听这个。”他把平板推过去。
周扬扫了眼屏幕，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合成音吧？现在的AI连方言都能模仿，何况是老头喘气。”
“不是合成。”陆远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是你父亲周明川，三十年前在北极录的。”
周扬的手指猛地顿住。转笔“啪”地掉在桌上，滚到陆远脚边。他抬头时，帽檐滑下一半，露出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像极了周明川照片里的模样。
“你胡说。”他别过脸，喉结动了动，“我爸十年前就失踪了，连尸骨都没找着。”
陆远没接话。他点开音频，审讯室里瞬间响起刺啦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喘息——急促、破碎，混着风声和某种金属摩擦的尖啸。
“……样本…坐标…北纬78°…冰盖下…他们…在挖…”
声音突然拔高，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密符不能…不能让他们…拿到…陆远…小心…”
最后半句几乎被杂音淹没，但周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扑向平板，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这声音…这是我爸的声音！”
陆远按住他的手腕。周扬的手腕细得惊人，骨节处有旧伤疤，像是被绳索勒过无数次。
“北极圈，1993年。”陆远说，“陈默的遗物清单里有张老照片，背景是冰原上的考察站，旁边站着个穿红羽绒服的男人——你爸。”
周扬的身体晃了晃。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阁楼翻到的旧相册。照片里，穿红羽绒服的男人蹲在他面前，鼻尖冻得通红，举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冰块：“小扬，这是爸爸在冰缝里捡到的，像不像…像不像太阳的碎片？”
后来，那块冰块不见了。再后来，周明川在一次“北极地质考察”中失踪，搜救队只找到半块染血的定位仪。
“陈默为什么会有我爸的照片？”周扬的声音发颤。
陆远盯着他：“因为三十年前，你爸和我导师陈默，还有我，我们在找同一样东西——太阳密符。你爸负责北极的线索，陈默负责西亚，我负责南美。”
“所以陈默的死……”
“和你爸的失踪有关。”陆远打断他，“三年前土耳其那场塌方，我在陈默手里找到块青铜纽扣，和你爸当年戴的那款一模一样。卡洛斯家族的人，也在找和你爸有关的资料。”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值班警察探进头：“陆博士，您该走了，周先生是重点保护证人……”
周扬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桌上的平板，指节发白：“带我去见陈默的遗物。”
“不行。”陆远按住他肩膀，“那些东西在云南，在我那儿。”
周扬盯着他，突然笑了：“行啊，老陆。但我要知道真相——关于我爸，关于陈默，关于那破密符。”他扯了扯帽檐，露出完整的脸，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着红，“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陆远望着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林夏说监控里有穿西装的男人。想起卡洛斯袖扣上的蛇形纹路，和陈默笔记本里的照片重叠。
“成交。”他说。
走出警局时，雨停了。周扬叼着根棒棒糖，把平板塞进卫衣兜里。他突然转身，指了指陆远胸口：“你兜里那东西，别拿出来。”
陆远一愣。
“刚才在警局，我看见它了。”周扬扯了扯嘴角，“和陈默照片里的冰块纹路一样。你最好别让卡洛斯的人看见——他们要是知道你拿着钥匙，会把你撕成碎片。”
陆远摸了摸兜里的黄金碎片，突然想起陈默临终前的话：“……钥匙别信……”
而此刻，碎片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像团烧不尽的火。
“对了。”周扬突然说，“我爸失踪前，给我留了句话。”
“什么？”
“他说，”周扬低头踢飞脚边的石子，“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和我手里一样的冰块碎片来找你，告诉他——”
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太阳沉没的地方，不是终点，是起点。”
警笛声从街角传来。陆远望着周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寻找，或许不再是孤独的执念。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某栋写字楼的顶层，卡洛斯正盯着电脑屏幕。监控画面里，周扬和陆远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周明川的儿子？”他轻笑，手指敲了敲键盘，“有意思。”
助理递来份文件，封皮上写着“1993年北极考察站事故报告”。卡洛斯翻开，第一页的照片里，穿红羽绒服的男人抱着块刻着蛇形纹路的冰块，旁边站着年轻的陈默和陆远的导师。
“找到他。”卡洛斯对助理说，“我要亲口问他——当年冰盖下，到底埋着什么。”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
而在某个被遗忘的北极冰缝里，一块染血的定位仪突然发出微弱的蜂鸣。
它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乱码：
“太阳密符己激活，倒计时：7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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