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事传到芋战耳中时，他正在书房看边关送来的军报。
副将林忠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将军，大小姐把李虎那小子收拾得着实不轻，府里现在都在传……”
“传什么？”芋战头也没抬，指尖划过军报上的字迹，声音听不出情绪。
“传……说大小姐比府里的护卫还厉害，将来怕是没人敢娶。”林忠硬着头皮说完，偷偷打量着芋战的脸色。
谁知芋战放下军报，竟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却让林忠愣在原地——他跟着将军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因为府里的琐事笑。
“没人敢娶？”芋战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演武场的方向，目光深邃，“我芋战的女儿，难道要靠嫁人才能活？”
林忠一时语塞，不知该接什么话。将军对大小姐的纵容，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可这份纵容，有时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备车，去演武场。”芋战转身拿起披风。
“将军，您不是刚看完军报，还要去营里……”
“让他们等着。”芋战的语气不容置疑。
……
演武场的青石地上，芋芳正对着木桩练习枪法。枪尖刺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戳在木桩的同一位置，不多时，那处便被戳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枪法倒是稳了，就是太急。”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芋芳收枪回头，见父亲站在不远处，披风被风掀起一角，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父亲。”她垂手行礼，刚才练得太专注，竟没听见脚步声。
芋战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枪，掂量了一下：“这杆枪太重，不适合你。明日让兵器坊重新打一杆，用玄铁掺着精钢，减轻些重量，保持韧性。”
“是。”芋芳应着，心里却有些诧异。父亲向来主张“兵器趁手即可，输赢在人不在器”，今日竟主动提换兵器。
芋战握着枪，忽然抬手刺向旁边的木桩。动作不快，却带着千钧之力，枪尖没入木桩半尺有余，周围的木纹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你看清楚了？”他看着芋芳，“枪法讲究‘稳、准、狠’，但前提是‘沉’。心沉不下来，枪法再快也是花架子，遇着硬茬，一拆就散。”
芋芳盯着那杆没入木桩的枪，忽然明白了什么。父亲这是在教她——遇事不能只凭一时意气，得沉住气，找准要害再出手。
“就像对付李虎那样？”她轻声问。
芋战挑眉：“知道我为何不罚你？”
“因为他该罚。”
“不全是。”芋战拔出枪，枪尖滴落几点木屑，“府里这些人，就像营里的兵，你弱他们就强，你硬他们就软。但治军靠的不是拳头硬，是规矩。治家也一样。”
他顿了顿，看向芋芳：“你今日在演武场立威，是对的。但光靠打，镇不住所有人。李虎背后是他爹，他爹是府里的老人，跟了你祖父三年，这点情分不能不顾。”
芋芳恍然。难怪刚才李管事没来找她麻烦，原来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可父亲特意来说这些，是在提醒她……
“父亲是说，要恩威并施？”
“算你不笨。”芋战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晚饭后来书房，我教你看账。府里的进项支出，你得心里有数。将来……总有需要你撑着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芋芳心上。她抬头看向父亲，见他鬓角己经有了些白发，忽然想起母亲昨晚在灯下缝补时，轻声说的那句“你父亲在营里，难处比谁都多”。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知道府里的暗流，知道她的处境，甚至……在为她铺路。
“女儿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连忙低下头，掩饰眼底的热意。
芋战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明日跟我去军营。”
芋芳猛地抬头：“去军营？”
女子进军营，在赵国是大忌。就算是将军的女儿，也从未有过先例。
“规矩是人定的。”芋战的声音透过风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芋战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去看看她父亲守的疆土？”
夕阳的金辉洒在演武场，将父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芋芳握着手里的枪，忽然觉得那重量里，不仅有铁的沉，还有父亲没说出口的期许。
她知道，从明日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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