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芋芳要随父亲去军营，柳氏整整一下午都坐立难安。
夕阳刚擦过西窗，她便遣人去问了三次，首到看见芋芳从演武场回来，才急忙迎上去，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内室。
“芳儿，你真要跟你父亲去军营？”柳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仔细打量着女儿，见她额角还带着薄汗，忙让丫鬟取来冰镇的酸梅汤，“那地方都是糙汉子，规矩又严，你一个姑娘家……”
“娘，父亲说没事的。”芋芳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母亲眼底的焦虑，“我就去看看，不碍事的。”
“怎么会不碍事？”柳氏打断她，指尖攥得发白，“你当我不知道？前几日宫里的嬷嬷还来打探你的动静，说太后有意给你指门亲事。这节骨眼上你去军营，传出去像什么话？那些御史的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到时候……”
她没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在这京城，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寻常贵女连出门都要罩着帷帽，更别说进男人扎堆的军营了。
芋芳看着母亲鬓边新增的几缕白发，心里微涩。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嫁入将军府后，一首活得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连累了丈夫和女儿。
“娘，您放心。”芋芳放下汤碗，握住母亲的手，“父亲自有安排，不会让我落人口实的。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深宅里，连父亲守的地方都没见过吧？”
柳氏看着女儿清亮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像极了芋战。她叹了口气，从妆匣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这是你外祖父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你带上，到了军营，万事小心，少说话，多看着你父亲怎么做……”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玉佩，雕着繁复的云纹，看着有些年头了。玉佩边缘有个极小的缺口，像是被人刻意磨过。
芋芳接过玉佩，触手生温，不知为何，握着它时，心里竟莫名安定了些。
“娘，这玉佩……”
“别问。”柳氏忽然打断她，眼神有些闪躲，“你外祖父的事，说来话长。总之，带着它，没错的。”
芋芳见母亲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小心地将玉佩系在腰间，藏进衣襟里。
正说着，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二姑娘来了，说给您送新做的点心。”
柳氏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许是知道我要去军营，来送行的吧。”芋芳语气平淡，心里却清楚，芋柔这时候来，怕是没安好心。
果然，没过片刻，芋柔便端着点心走进来，脸上堆着甜笑：“娘，姐姐，我做了些芙蓉糕，你们尝尝？”
她的目光在芋芳身上转了一圈，像是不经意般问道：“姐姐明日真要去军营？我听丫鬟说，军营里蚊子可多了，还有好多老鼠，姐姐细皮嫩肉的，怕是受不了呢。”
“多谢妹妹关心，我受得了。”芋芳淡淡回应。
芋柔却像是没听见，继续道：“再说了，军营里都是男人，姐姐去了多不方便啊。要是被哪个士兵冲撞了，传出去可怎么好？要不……姐姐还是别去了吧？”
柳氏脸色沉了沉：“柔儿，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别插嘴。”
芋柔委屈地低下头：“娘，我就是担心姐姐……”
“担心就把点心放下，回去吧。”芋芳站起身，“我还要收拾东西，没空陪你闲聊。”
芋柔被噎了一下，眼圈又红了：“姐姐怎么这么说？我真是好心……”
“你的好心，我心领了。”芋芳看着她，“但我的事，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芋柔咬着唇，看了柳氏一眼，见她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只能悻悻地放下点心，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柳氏才松了口气：“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芋芳没说话，走到桌边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鼻尖闻了闻。糕里掺了些极淡的薄荷，寻常人闻不出来，但她从小对气味敏感，一下子就察觉了。
这薄荷不是寻常食用的品种，多吃些会让人精神不济，若是在军营那种需要警醒的地方……
“娘，这糕您别吃。”芋芳将芙蓉糕倒回碟子里，“我看还是扔了吧。”
柳氏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她连这个都敢做？”
“防人之心不可无。”芋芳将碟子递给青禾，“处理掉吧，别让人看见了。”
青禾赶紧端着碟子出去了。
内室里只剩下母女二人，一时沉默无言。
柳氏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孩子才多大，就要应付这些阴私算计，还要去闯那女子禁地的军营……
“芳儿，”她轻声道，“要不……跟你父亲说，不去了？娘不求你多有本事，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芋芳转过头，握住母亲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娘，我必须去。”
她没说为什么，但柳氏从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却又深深羡慕的勇气。
夜深了，柳氏还在灯下为芋芳缝补行囊，针脚比往常密了许多。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鬓边的白发上，像落了一层霜。
她轻轻抚摸着行囊上绣的平安结，心里默默祈祷：愿我的女儿，能闯过所有难关，平安归来。
而此刻的芋芳，正坐在窗前，着腰间的玉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的缺口上，折射出一点微光。
她总觉得，这玉佩和母亲没说出口的往事，藏着什么秘密。而这次军营之行，或许不只是看看父亲守的疆土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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