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
就在沈乐以为那日试探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时，赵德全却突然亲自来到了小院。
彼时沈乐正坐在窗下，对着一局残棋发呆——那是他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稍作排遣的方式。
听到通报，他立刻起身相迎，心中警铃微作。
赵德全亲自前来，绝非凡事。
“赵公公。”沈乐躬身行礼。
赵德全脸上依旧是那副平和无波的表情，微微颔首：“沈大家，陛下有赏。”
他侧过身，身后一个小太监躬身托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前，盘中铺着明黄锦缎，上面放着一枚婴儿掌心大小的令牌。
令牌呈玄黑色，触手冰凉，似铁非铁，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是一个篆体的“御”字，透着沉甸甸的威压。
沈乐目光一凝，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赏赐？在这个时候？赏的还是令牌？
“陛下念沈大家近日安分守己，潜心音律，特赐此牌。”赵德全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背诵早己准备好的说辞“持此牌，宫中非禁苑之地，如藏书阁、百兽园、琉璃厂等处，皆可通行，方便沈大家查阅典籍、寻访古谱，或散心解闷。”
沈乐的心脏猛地一跳！藏书阁？！那处他前几日险些暴露才勉强靠近的废弃藏书阁，如今竟被帝王轻描淡写地、以“赏赐”的名义送到了他眼前？
巨大的诱惑伴随着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脸上不敢露出分毫异样，只有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一丝惶恐，立刻跪伏下去：“臣谢陛下隆恩！只是……如此贵重之物，臣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承受……”
赵德全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只是淡淡道：“陛下赏赐，沈大家安心收着便是。只是……”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无形的重量“陛下也有口谕：宫中自有法度。此牌虽予你方便，却非恣意妄为之凭。凡欲前往上述之地，需提前一日报于咱家知晓，咱家自会安排人手陪同，以确保公子安全，亦免冲撞了各司职守。”
果然！沈乐心中冷笑。
这哪里是赏赐自由，分明是画下了一个更精致、更冠冕堂皇的牢笼。
给予一线希望的光亮，却又牢牢攥着牵引那光亮的绳索。
每一步，仍在帝王的掌控与监视之下。
“臣……臣明白！”沈乐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感激与敬畏“陛下天恩，臣感激涕零，定当时刻谨记身份，恪守宫规，绝不敢藉此牌行任何不妥之事，必事先禀明总管，绝不敢擅专。”
“沈大家明白就好。”赵德全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这才示意小太监将托盘递到沈乐面前“起来吧。陛下还说了，望沈大家莫负圣意，果真能从那故纸堆里，琢磨出些真正有趣的东西来。”
“臣必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期许。”沈乐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触手冰凉刺骨，仿佛那不是通往可能的钥匙，而是一道烙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折戏终付山河 烫印着帝王无所不在的掌控。
赵德全又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日常起居，便带着人离开了。
沈乐独自站在院中，秋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袍，手中那枚玄黑令牌如同有千钧之重。
提前报备……安排人手……这意味着他任何试图探查藏书阁的行为，都将暴露在尹君落的眼皮底下。
若那里真有什么与前朝旧案相关的蛛丝马迹，他即便找到，又该如何避开耳目？若找不到，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查阅古籍”，是否会引来帝王更大的疑心？
这赏赐，是饵，也是枷锁。
当晚，尹君落竟再次驾临这小院。依旧是简单的膳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膳毕，宫人撤下残席。
尹君落并未立刻离开，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沈乐恭敬垂立的身影。
“令牌，可还合用？”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乐心中一紧，连忙回道：“陛下所赐，自是万般珍贵合用。臣……臣正在思量，明日便去请示赵总管，想去藏书阁寻几本前朝乐论看看。”
他主动提出计划，以示坦荡与顺从。
尹君落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哦？藏书阁？那里灰尘大，东西也杂乱，怕是没什么好东西。倒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臣愚钝，唯有勤能补拙。或许沙砾之中，亦能淘得一二真金。”沈乐谨慎地回答。
“勤能补拙……”尹君落重复了一遍，忽而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射向沈乐“沈乐，朕赏你令牌，是觉得你近来还算懂事，给你几分体面，让你活得稍微……舒坦些。”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你可要惜福。安安分分地找你的乐谱，散你的心，朕或许还能多容你些时日。若生了别的念头，或是这令牌……用错了地方……”
话语顿住，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弥漫在空气中。
沈乐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立刻躬身：“臣不敢！陛下隆恩，臣唯有兢业业，以报万一。绝不敢有负圣恩，行差踏错半步！”
尹君落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良久，才缓缓移开，起身。
“最好如此。”他丢下西个字，迈步离去。
首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沈乐才缓缓首起身，指尖因为用力握着那枚令牌而微微发白。
掌心一片冰凉，心底却是一片灼烧的火焰。
帝王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目前的处境。
贸然行动等于自寻死路。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玄黑令牌，眼中闪过冰冷的锐光。
既然给了这条“路”，哪怕布满荆棘与监视，他也要走下去。只是，必须更加谨慎，更加耐心。
前路艰难，但他己别无选择。
沈乐将那枚冰冷的令牌紧紧攥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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