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走进来，动作粗鲁地解开刑架上的铁链。
沈乐像一摊软泥般滑落在地，又被他们一左一右架起胳膊，拖拽着向外走去。
他的脚几乎无法沾地，指尖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颠簸都让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痛苦摇摆。
穿过漫长而阴冷的石阶，经过一道道沉重的、依次开启又关闭的铁门，外面的天光逐渐亮了些，但依旧是灰蒙蒙的。
他们没往熟悉的宫殿方向去，而是拐向更深、更偏僻的宫苑深处，最终停在一处孤零零的小院前。
院墙高耸，门是厚重的铁木所制，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一个穿着低级太监服饰、面相陌生的老太监佝偻着腰等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领头的侍卫冷硬地开口：“人交给你了，陛下的意思，明白吗？”
老太监头都不敢抬，声音干涩：“明白，明白，奴才一定看好，绝不出半点差错。”
侍卫不再多言，示意了一下，架着沈乐的两人将他往前一推。
沈乐踉跄着扑倒在地，尘土呛进口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他蜷缩起来。
“吱呀——”一声，沉重的铁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咔嚓”，巨大的铜锁落锁声清晰无比，如同最终的判决。
老太监这才慢慢转过身，看着地上蜷缩的人，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见惯了的麻木，他踢了踢脚边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冷水。
“醒了就自己喝口水，没死就喘着气。”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这地方，以后就是你的窝了。”
沈乐艰难地抬起头，环顾西周。
院子极小，除了角落里一堆干草，空无一物，正面一间低矮的瓦房，窗户开得很高，且钉着结实的木条。
这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更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囚笼。
老太监不再理他，慢吞吞地走到屋檐下一个小马扎上坐下，眯起眼睛，像是要打盹，又像是时刻在监视。
日子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折磨人的节奏流淌。
每天只有两顿饭。
固定的时辰，那扇小窗会从外面打开一条缝，塞进一个木托盘，上面永远是一碗看不到米粒的稀粥，一小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饽饽，偶尔有一两根腌得发黑的咸菜。
送饭的太监从不说话，递进来就立刻关上小窗，落锁。
沈乐的双手伤势很重，最初根本无法自己进食，那稀粥常常被打翻，泼在干草上，引来蚁虫，他只能像牲畜一样，艰难地低头去舔舐碗沿残留的汁液。
老太监偶尔会冷眼旁观，哼一声：“糟践粮食，饿几顿就什么都会吃了。”
伤势得不到任何医治，高烧反反复复，夜里冷得刺骨，那堆薄薄的干草根本无法御寒，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滚烫，却又冷得牙齿打颤，意识在混沌的噩梦中沉浮。
有时能听到远处隐约的钟鼓声，或是宫墙外极模糊的叫卖声，那些声音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老太监心情极不好的时候，一折戏终付山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折戏终付山河最新章节随便看！会对着那扇紧闭的院门骂骂咧咧，像是说给沈乐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呸！晦气！摊上这么个差事，半步离不得，比守陵还不如！”
“……也不知道里头这位还能熬几天……瞧着就不是个长命的相……”
“……听说水云班那个班主，前两天在菜市口吊死了……啧，也是倒霉催的……”
“……冷宫那边彻底封了，鬼哭狼嚎了好一阵呢，现在屁声都没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沈乐混沌的意识里。
班主……吊死了……冷宫……封了……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里，指甲无意识地抠抓着身下的地面，首到指尖再次渗出血迹，混合着泥土。
偶尔，会有级别更高的太监过来，通常是李德全手下的小徒弟，隔着门，尖着嗓子问那老太监：
“里头那个，还喘气吗？”
老太监立刻换上恭敬的语气：“回公公话，还喘着气呢。”
“没寻死觅活？”
“老实着呢，没动静。”
“看紧了！掉根头发丝儿，仔细你的皮！”
“嗻，嗻，奴才万万不敢！”
问话的人很快离开，从不多停留一秒，仿佛怕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沈乐靠着墙壁，慢慢咀嚼着那块硬邦邦的饽饽，需要用水泡很久，才能勉强咽下去。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那扇高窗投下的、移动的光斑，计算着时辰。
一天，两天……时间失去了意义。
身上的伤口在缓慢地结痂，又因为寒冷和潮湿时不时开裂化脓，发烧的频率降低了，但咳嗽却越来越厉害，每次咳都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老太监被他咳烦了，会嘟囔：“轻点声！痨病鬼似的，听着就丧气！”
沈乐不再试图与他有任何交流。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或躺着，看着那扇被钉死的窗，眼神空洞，像一尊逐渐失去生气的玉雕。
首到某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雨水从破旧的瓦缝间漏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浸湿了他栖身的干草堆。
寒意无孔不入。
他蜷缩在唯一还算干燥的墙角，冷得浑身发抖，咳嗽得几乎喘不上气。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似乎是巡夜的侍卫经过。
一个声音抱怨道：“这鬼天气！偏轮到咱们巡这鬼地方！”
另一个声音接话：“知足吧，里头关的那位才叫惨呢，听说原先可是陛下跟前……啧啧，现在落这地步……”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快走快走！”
脚步声和话语声被风雨声吞没，迅速远去。
沈乐缓缓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他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听着自己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嗽声。
最坚固的牢笼，原来不是高墙和铁锁。
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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