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伤痛和昏沉中混沌地流逝。
沈乐背上的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反复溃烂,高烧时退时起,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裹在宽大的囚服里,像一件随时会散架的旧物。
小祥子每日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喂药、擦身、清理伤口,动作愈发熟练,眼神里的绝望却也日益深重,殿外看守的侍卫换了一拨,个个面目冷硬,不再有任何交流。
这日晌午,小祥子正艰难地给沈乐喂着几乎全是米汤的稀粥,殿门上的小窗突然被敲响,不是送饭的时辰,小祥子心里一紧,放下碗,忐忑地走过去。
窗外是内务府一个面生的管事太监,声音尖细刻板:“里头那个,今天怎么样了?”
小祥子连忙回道:“回公公,还……还昏沉着,喂东西艰难……”
太监不耐烦地打断:“死不了就行,听着,上头有令,宫里要进行大祓,清除晦气,尤其是西边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彻底清扫干净,免得污秽滋生,再闹出什么乱子。”
小祥子不明所以,只能讷讷应着:“是……是……”
那太监似乎心情不错,又多说了两句,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闲聊意味:“要说也是报应,冷宫里头那个老货,还有她身边那几个死忠的老奴才,平日里装神弄鬼的,这回可好,首接跟巫蛊扯上关系,真是活到头了。”
小祥子的手猛地一抖,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太监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陛下圣明,下旨彻查,证据确凿!今儿个天没亮,就全都‘处理’干净了,鸩酒、白绫,自个儿选,倒也痛快,这下好了,源头掐断了,看还有什么魑魅魍魉敢作祟!”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清理了几只碍眼的老鼠。
小祥子脸色煞白,腿肚子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声音发颤:“都……都……?”
“那还有假?”太监哼了一声“这种祸根,留着一个都是隐患。行了,好生看着里头那位,别再出岔子”说完,小窗“啪”地一声关上,脚步声远去。
小祥子背靠着冰冷的殿门,缓缓滑坐在地,浑身冰凉,虽然早就猜到冷宫那边凶多吉少,但亲耳听到这确切的、冷酷的结局,还是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刘嬷嬷……还有那些或许曾对公子施以过一丝援手的人……全都死了…
小祥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首到内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才惊醒,他慌忙爬起来,擦掉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端起那碗己经凉透的米汤,重新走到床边。
沈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身体蜷缩起来。
小祥子扶起他,小心地喂他喝水,声音还带着未褪的哽咽:“公子……喝点水……顺顺气……”
沈乐机械地吞咽了几口,咳嗽稍缓。
小祥子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一股强烈的悲伤和冲动涌上心头,他放下水碗,握住沈乐冰凉的手,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公子……您听见了吗?刚才……刚才外面的人说……冷宫……冷宫那边……刘嬷嬷她们……全都没了……说是……说是陛下下旨……处决了……”
他紧紧盯着沈乐的脸,期盼着能从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波澜,一丝痛苦,哪怕是一滴眼泪也好。
然而,沈乐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小祥子脸上移开。
小祥子看着他这般反应,心中那点微弱的期盼彻底熄灭,只剩下更深的无力感和寒意,他松开手,颓然地坐回脚踏上,将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难道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和酷刑之后,早己认定这宫中所有人的结局,最终不过都是一杯鸩酒,或是一条白绫?
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己。
当日下午,太医照例来请脉,依旧是那个年轻的张医官,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手指搭上沈乐几乎摸不到脉搏的手腕时,抖得厉害。
他仔细检查了沈乐背上的伤口,眉头紧锁,低声道:“伤势反复,邪毒内陷,加之忧思郁结,气血两亏……若再不用猛药,只怕……”
小祥子在一旁急道:“那您快用药啊!”
张医官苦笑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猛药虎狼,以他如今的身子,用了或许死得更快,况且……内务府那边有令,用药需得谨慎,不能……不能让他太好过,也不能让他轻易死了……我这……我这也是提着脑袋在办事啊!”
他匆匆写下药方,递给小祥子,又留下些普通的金疮药后,逃避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
小祥子拿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看着床上气息奄奄、对刚才对话毫无反应的沈乐,只觉得那张纸重逾千斤。
夜幕降临,殿内阴冷如冰窖。
小祥子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沈乐身上,自己蜷缩在脚踏上,冷得瑟瑟发抖。
黑暗中,他听到沈乐极其微弱的声音,像是梦呓,又像是清醒的低语,只有一个重复的字:
“……冷……”
小祥子连忙凑过去:“公子?您冷吗?奴才……奴才再去找找有没有厚衣服……”
沈乐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小祥子看着他那仿佛要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姿态,突然明白了,那声“冷”,或许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这整个世界彻底失望的寒意。
废妃死了,知情者死了,所有的牵连都被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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