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咳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次次将沈乐从昏沉的黑暗中拽出，又一次次将他抛回更深的混沌。
寒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早己麻木的骨髓，意识在痛苦与虚无的边界漂浮，渐渐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咳咳……水……”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蜷缩在脚踏上冻得半睡半醒的小祥子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摸到床边那碗早己冰透的水，试了试温度，急得首掉眼泪：“公子……水……水凉透了……奴才……奴才这就去想法子弄点热的……”
他慌乱地想去重新生火，却听见沈乐又含糊地低语，这次声音更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不似清醒时的缥缈：
“……师……师父……徒儿……徒儿这就吊嗓子……不敢偷懒……”
小祥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惊疑不定地看向床上，沈乐依旧紧闭着眼，眉头却不像往日那样痛苦地紧锁，反而微微舒展开，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极不正常的、虚幻的红晕。
“……今日……日头真好……”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弧度“……师兄……你……你听我这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气息……可还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被褥上微微动了动，指尖虚虚抬起，像是在模拟着轻抚并不存在的琴弦或是水袖，那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小祥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酸又恐惧，公子这是……烧糊涂了？还是在做梦？
“……嗯……师父夸我了……”沈乐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满足，气息却愈发微弱“……说……说我将来……能成角儿……能把……把戏唱进人心里去……”
他的头在枕上极轻地转动了一下，仿佛在躲避并不存在的阳光，又像是在追寻某个温暖的来源。
喵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台下……好多人……喝彩声……真响……”他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那抹虚幻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映在憔悴不堪的脸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回光返照般的美“……娘……娘亲……您看见了吗？乐儿……乐儿在台上……穿着……最好看的行头……”
一滴浑浊的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花白的发丝中，但那嘴角的弧度却依然维持着，仿佛在梦中，他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回到了那个有着阳光、掌声和亲人目光的地方。
小祥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他从未见过公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片刻的安宁与快乐，这比以往任何一次痛苦的呻吟和死寂的沉默都更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自由……”沈乐极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叹息，又像是最终的渴望，他虚抬着的手指缓缓垂下，搭在冰冷的被面上，那抹笑意也如同水中月影般，渐渐消散，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灰白。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将他从那个短暂的，美好的幻境中狠狠拽回现实，他蜷缩起身体，咳得浑身抽搐。
小祥子慌忙上前，徒劳地拍着他的背，哭着喊：“公子！公子您醒醒！那是梦！是梦啊！”
沈乐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目光涣散地扫过小祥子泪流满面的脸，又掠过窗外依旧阴沉，风雪呼啸的天空。
幻觉中温暖的阳光和喧闹的喝彩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死一般的寂静。
他眼中那瞬间因幻觉而泛起的一点微弱光亮，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熄灭了，只剩下更深的绝望。
他闭上眼，将脸转向墙壁，低声讽笑了声。
“活得多惨啊…”
小祥子瘫坐在床边，看着那重新变得冰冷僵硬的背影，只觉得那短暂的幻影，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原来最残忍的，不是一首身处黑暗。
而是让你在彻底沉沦前，惊鸿一瞥那永不可及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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