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雪暂歇，但寒气反而更加刺骨，仿佛能冻凝人的血液。
殿内，沈乐的咳嗽声依旧如此。
小祥子蜷在冰冷的脚踏上，瞪大眼睛盯着床上那个几乎感觉不到起伏的身影，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怕是自家公子…熬不过今晚了。
那点可怜的碎炭早己烧完，殿内比冰窖还不如，沈乐的手冷得像冰块，喂进去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来，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看着……”小祥子猛地坐起身，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咯咯作响，他想起白天去领炭时，看到内务府库房那边似乎卸了一批新炭，是上好的银骨炭，只有主子们才能用的那种。
他还瞥见管事太监的桌子上，放着一小瓶太医院特制的，专治外伤寒症的回春膏……
一个大胆又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远处更夫模糊的打更声，看守的侍卫大概也躲到避风处去了。
“拼了……”小祥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要给自己壮胆，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瘦小的身子像只狸猫一样溜了出去，反手将门虚掩上。
宫道上的积雪被踩实了，又滑又冷，他借着墙角的阴影，缩着脖子，朝着内务府库房的方向拼命跑去，每一声脚步落在雪地上都显得格外清晰，让他心惊肉跳。
快到库房院子时，他猛地停下，躲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后面，库房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守夜的老太监正抱着暖炉，靠在门框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小祥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路线，库房旁边有个堆放杂物的偏厦，窗户似乎有些松动……
他弯下腰，抓起一把雪，用力捏成个雪球，朝着院子另一头的墙角用力扔了过去！
“啪！”雪球砸在墙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那打盹的老太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朝声音来源望去，嘟囔着：“……什么声儿？野猫……还是耗子……”他提着灯笼，颤巍巍地朝那边走去查看。
就是现在！小祥子像箭一样从树后窜出，猫着腰，几乎贴着地面，飞快地溜到偏厦的窗下。
他用手一推，那扇破旧的窗户果然松动了，随后用力抬起，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但顾不上许多，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随即轻轻将窗户落下。
偏厦里堆满了破旧的桌椅，漆黑一片。
小祥子记得白天看到新炭就堆在靠近主库房隔墙的地方，他摸索着前进，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吓得他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嘴。
终于，他摸到了那堆码放整齐、带着特殊香气的银骨炭，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抓起几块大小适中的炭块包起来，系成一个包袱，背在背上，炭块的重量压得他瘦小的身子一沉。
接下来是药膏……他记得那桌子……应该在主库房那边，有门相通，他摸索到那扇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主库房里点着一盏小油灯，那张桌子就在不远处，上面果然放着几个瓷瓶！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老太监骂骂咧咧往回走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影！
小祥子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缩回头，紧紧贴在门后的阴影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折戏终付山河老太监的脚步声在库房门口停下，嘟囔着：“……什么也没有……真是见了鬼了……这大冷天的……”他似乎又坐回了原处。
小祥子等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再次探头，老太监似乎又打起了盹，他咬咬牙，用最快的速度蹿到桌边，目光快速扫过那几个瓷瓶，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辨认出其中一个淡青色瓷瓶上贴着“回春膏”的字样！
他一把抓起那个小瓶，塞进怀里，转身就想跑。
慌乱中，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边一个空着的花瓶！
“哐当！”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库房里如同惊雷炸开！
“谁？！谁在里面！”老太监彻底惊醒，提着灯笼就冲了进来！
小祥子魂飞魄散！想从原路返回偏厦己经来不及了！他眼看灯笼的光越来越近，情急之下，看到旁边一堆高高的、用麻袋装着的棉絮，他想也不想就钻到了麻袋后面的缝隙里，紧紧蜷缩起来，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老太监提着灯笼，惊疑不定地西处照射：“出来！我看见你了！敢偷到内务府头上，活腻歪了！”
灯笼的光束在小祥子藏身的麻袋前扫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光影的晃动，他紧闭着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老太监骂了一会儿，又仔细检查了门窗，似乎没有发现被撬动的痕迹，他走到桌边，看了看：“咦？这‘回春膏’怎么好像动过位置了？难道是咱家记错了？”他又晃了晃灯笼，没发现躲在麻袋后的小祥子。
“真是活见鬼了……看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老太监自言自语着，或许是怕冷，或许是觉得只是自己眼花，骂骂咧咧地提着灯笼又走了出去，重新关上了库房的门。
小祥子躲在麻袋后，一动不敢动，首到听着老太监的脚步声远去，外面重新恢复寂静，他才敢缓缓松开捂着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几乎虚脱。
他在黑暗中又等了好久，才敢慢慢爬出来，背上沉重的炭块和怀里那个小小的瓷瓶，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人。
他不敢再走窗户，摸索到库房另一侧一个平时运送杂物的小门，幸运的是，门闩并不牢固，他费力地弄开门，再次融入冰冷的夜色中。
一路有惊无险地跑回那座死寂的宫殿，小祥子几乎是滚进殿门的，他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点燃一小块偷来的银骨炭，优质炭火很快燃起温暖明亮的火焰，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冷。
他拿出那个淡青色的瓷瓶，打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散发出来，后走到床边，借着炭火的光，看到沈乐的脸色灰白中透着一丝诡异的青紫。
“公子……公子您挺住……奴才弄到好炭和好药了……”小祥子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挖出一点药膏，涂抹在沈乐冰冷的手腕和额头上，又试图喂他一点温水送服。
沈乐没有任何反应，但当温暖的炭火气息和药膏的清凉感传来时，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着热源的方向偏了偏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小祥子瞬间泪流满面。
他跪在床边，守着那簇微弱却珍贵的火苗，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公子……您一定要撑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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