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压过官道的土石,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离了汴梁城的喧嚣,郊外的官道显得空旷而寂寥。初夏的风带着田野的青草气息拂面而过,本该令人心旷神怡,可我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如同上满了弦的弓。
路旁任何一丛过于茂密的灌木,远处林间任何一声突兀的鸟鸣,甚至只是风吹过野草带起的不规则摇曳,都能让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那柄装饰意义远大于实战价值的铁尺。
老赵在前头赶车,佝偻的背影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摇晃,偶尔压抑不住地低咳两声,每一声都让我眼皮跟着跳一下。王五在后面压阵,倒是尽职尽责,一双牛眼瞪得溜圆,警惕地扫视西方——虽然我严重怀疑他到底能看出些什么名堂。
车厢里安静得出奇。那位楚大小姐自打出了城,竟没再抱怨过半句,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熬人。
果然,行出不到十里地,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一角。楚瑶探出半张俏脸,那双明澈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陈镖师,”她开口,声音清脆,打破了一路的沉闷,“你习武多少年岁了?”
来了。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态,语气平淡:“回小姐,八年有余。”
“八年……”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计算着什么,“那想必内外功夫都己登堂入室了?最擅长的是剑术,刀法,还是拳脚功夫?”
“镖局走镖,三教九流的朋友都需打交道,诸般兵刃拳脚,都略知一二,谈不上擅长,强身健体罢了。”我熟练地抛出镖师们的万金油回答,力求把天聊死。
可惜,楚大小姐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她歪着头,似乎对我的敷衍很不满意:“啧,我听说江湖上那些成名的镖头,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等闲十来个大汉近不得身。陈镖师你这般‘持重’,定然是深藏不露了?”
我后背开始有点冒汗。“小姐谬赞。走镖行路,靠的是朋友给面子,规矩办事,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继续甩锅给镖局老师傅们的祖传话术。
楚瑶眨了眨眼,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我发现了你的秘密”的狡黠:“哎,陈镖师,你别骗我。我爹信里说了,你这是……‘大巧不工,重剑无锋’!对不对?你肯定是那种不喜欢张扬的隐世高人,我懂的!”
我:“!!!”
楚盟主!您老人家写信就写信,能不能实事求是?!您这吹得都没边了!我这点微末道行,连“工”都谈不上,哪来的“不工”?还重剑?我扛根烧火棍都费劲!
作者“晥淣”推荐阅读《从散手到无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我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楚盟主抬爱,实是愧不敢当。在下……当真只是混口饭吃,谨慎些,方能活得长久些。”
楚瑶却像是从我这“谦虚”中得到了某种印证,满意地笑了笑,缩回了车厢里。
我刚松了半口气,以为能清净一会儿了。
然而,我低估了这位盟主千金的好奇心和行动力。
之后的路程,几乎成了楚瑶的“十万个为什么”以及我的“胡诌八扯”现场。
路过一片乱石滩,她指着几块风化的顽石:“陈镖师,若是以掌力击石,如何能以最少的力道,碎得最均匀?”
我看着那石头,脑子里飞快闪过压强、受力面积、脆性断裂等名词,嘴上憋了半天,道:“……寻一棱角尖锐之铁锤,照准纹理,可解君忧。”
楚瑶:“……?”
她练家传的飘絮剑法,练到某个变化处总觉得劲力不畅,跑来问我:“陈镖师,你看这一招‘回风拂柳’,我总觉得气劲至剑尖便散了,你觉得问题出在何处?”
我看着她舞得剑光霍霍,心里虚得首打鼓,面上却强装镇定,负手而立,作沉吟状:“嗯……意发并行,气透剑梢。心之所至,力之所及。或许,小姐可以再……慢一些?细细体会劲力流转,欲速则不达。”——慢工出细活,总没错吧?
楚瑶若有所思,真的放慢速度,一遍遍体会去了。
偶尔有不开眼的小毛贼跳出来拦路,通常王五吼一嗓子,亮出威远镖局的旗号就能吓退。若真有那愣头青要动手,也基本轮不到我——王五那身疙瘩肉和一股蛮力,对付这种底层毛贼还是绰绰有余。
每逢此时,我都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牢牢站在原地,双手负后,眼神放空,作高深莫测状,仿佛根本不将这等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实则手心全是冷汗,生怕王五失手,或者对方藏着什么硬点子。
而楚瑶,每次都会在我“镇定自若”地“指挥”王五打发掉毛贼后,投来那种“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的灼热目光。
这误会真是越来越深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披着“隐世高人”的戏服,站在悬崖边上演戏,台下唯一的观众还深信不疑,随时可能鼓掌叫好把我震下悬崖。
演技!全靠演技硬撑!
我心里叫苦不迭,只盼着这条路能短点,再短点,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到地方,然后找个没人地方好好喘口气。
这“高人”的架子,端得真是比走钢丝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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