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证物室的荧光灯嗡嗡作响，文肖敏捏着三枚拼合的银锁片，指尖的温度却暖不透金属的冰凉。青铜镜里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苏岚举着摄像机的笑脸在屏幕上晃动，而她怀里的铁皮盒，此刻正躺在证物袋里，锁孔形状与银锁片完全吻合 —— 却怎么也打不开。
“咔哒、咔哒”，锁片在铁皮盒的锁孔里空转，始终卡不到正确的位置。文肖敏额头渗出细汗，金属摩擦的涩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在嘲笑她的无能。
“别着急。” 王警官端着两杯热水进来，陶瓷杯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响，“技术科说这锁是民国时期的机关锁，需要特定角度的扭力才能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苏岚的身影，“她当年在孤儿院教孩子们做手工，最擅长这种精巧活计。”
文肖敏的指尖划过铁皮盒上的鸢尾花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心不诚，锁不开。” 她深吸一口气，将锁片重新对准锁孔，这次特意将刻着 “敏” 字的一面朝上 —— 那是她名字的位置。
“咔” 的一声轻响，锁芯似乎转动了半格，却又卡在那里。文肖敏刚要再加力，证物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席俊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脸色白得像张纸。
“你怎么来了？” 她慌忙起身，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医院的诊断书。
席俊峰将纸袋往身后藏了藏，嘴角扯出抹苍白的笑：“王警官说盒子打不开，我带了样东西。” 他从帆布包掏出个铜制小摆件，是朵鸢尾花造型的钥匙扣，花瓣能拆卸重组，“我妈留下的，说关键时刻能用上。”
文肖敏看着他拆卸钥匙扣的手指，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突然想起别墅火光里他消失的身影。“你的伤……”
“小伤。” 席俊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掏手帕捂嘴的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当他把手帕收回去时，文肖敏分明瞥见那片洁白的布料上，洇开枚硬币大小的血点，红得刺目。
“你咳血了！” 她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脉搏快得吓人。
席俊峰猛地抽回手，咳嗽声却停不下来，肩膀剧烈地起伏着。“老毛病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小时候在孤儿院落下的支气管炎，一累就犯。”
王警官突然清了清嗓子，指着屏幕上的铁皮盒：“要不先试试席先生带来的钥匙扣？”
文肖敏盯着席俊峰苍白的脸，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她知道他在撒谎，那不是支气管炎该有的样子 —— 他捂嘴时颤抖的指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都在诉说着更严重的隐疾。
铜制鸢尾花钥匙扣被拆开重组后，正好形成个微型扳手。席俊峰接过锁片，他的指尖刚碰到文肖敏的指腹，就像触电般缩回，掌心沁出的冷汗打湿了金属表面。
“我来吧。”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扳手卡在锁片末端，手腕缓缓加力。铁皮盒的锁芯发出 “咔咔” 的转动声，就在即将彻底打开的瞬间，席俊峰突然闷哼一声，扳手 “当啷” 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撞在证物架上。
玻璃罐里的证物散落一地，其中个装着孤儿院灰烬的罐子摔碎在他脚边，黑色的粉末沾满了他的白衬衫，像落了场微型的雪。
“俊峰！” 文肖敏冲过去扶住他，手掌触到他后背的瞬间，感觉他的身体烫得惊人。
席俊峰推开她的手，弯腰去捡扳手的动作却突然僵住，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这次他没来得及掏手帕，血珠首接溅落在铁皮盒上，晕开成朵妖异的花。
“送他去医院！” 王警官的声音打破混乱，他按住试图挣扎的席俊峰，“你这情况根本瞒不住！”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警局门口响起时，文肖敏攥着那枚带血的银锁片，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夹着的张旧药方，上面写着 “治血液病方”，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的养生方子。
旗袍店的木门被踹得震天响时，文肖敏正在熨烫件月白色旗袍。赵凯雇来的闹事者举着劣质布料样本，在店门口扯着嗓子喊：“大家快来看啊！这家黑店用黑心棉做旗袍！穿了会过敏！”
几个老太太围在柜台前，手里的旗袍被扯得变了形，线头在晨光里飘飞。“我孙女穿了你们家的旗袍浑身起疹子！” 个胖妇人将张化验单拍在柜台上，“医药费你们必须赔！”
文肖敏的指尖攥得发白，刚要辩解，闹事者突然推翻了工作台，母亲留下的银盘扣撒了一地。“赔我们损失！” 有人开始砸玻璃柜，碎玻璃溅在文肖敏手背上，划出细细的血痕。
“都给我住手！” 席俊峰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件黑色风衣，脸色依旧苍白，却挺首了背脊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扛着台便携式投影仪。
“赵凯给了你们每人五百块，让你们来闹事，对吧？” 席俊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投影仪突然亮起，巷口的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胖妇人昨晚从赵凯的宾利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个装钱的信封。
闹事者们的脸色瞬间煞白，胖妇人还想狡辩，席俊峰又切换了段录音，是她和赵凯的通话：“…… 把事情闹大，最好让她关门大吉……”
人群里发出唏嘘声，刚才还围着闹事的顾客纷纷倒戈，有人开始拍照发朋友圈，# 宏业建设老板恶意造谣 #的话题迅速在本地论坛发酵。
“滚。” 席俊峰的目光扫过那群人，咳嗽声再次响起，他掏手帕时动作没控制好，掉出个白色的药瓶，滚到文肖敏脚边。
标签上的药名她不认识，但下面的英文注释刺得她眼睛生疼 ——“用于罕见血液病的靶向治疗”。
闹事者作鸟兽散时，文肖敏捡起药瓶，指腹着冰凉的玻璃表面。席俊峰正在和王警官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零星的字句飘进她耳朵：“…… 需要骨髓移植…… 配型成功率太低……”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将药瓶举到他面前。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瓶身上，折射的光斑在他脸上跳动，像在灼烧他的皮肤。
席俊峰的肩膀明显僵了下，挂电话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朋友托我带的药。” 他伸手去拿药瓶，指尖却在半空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孤儿院那年火灾，我吸入了太多有害气体，伤了造血功能。”
文肖敏的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骤然困难。她想起青铜镜里的视频，1998 年 7 月 15 日的桥洞，席俊峰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想起他总穿着长袖衬衫，哪怕在盛夏；想起他刚才咳在铁皮盒上的血 —— 原来那不是小伤，是足以致命的病。
“需要配型，对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的血！你试试我的血！我们是……”
“不是所有亲人都能配型成功。” 席俊峰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医生说，这种病的遗传概率很低，你别担心。” 他突然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文肖敏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突然想起母亲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俊峰的病，不能让敏敏知道，她会愧疚的。”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原来她送走席俊峰，不仅是为了保护他不被赵洪生找到，更是为了让他接受更好的治疗。
“我们再去试试那个盒子。” 文肖敏突然拉起席俊峰的手，将三枚银锁片塞进他掌心，“你说过，要一起打开它的。”
席俊峰的指尖微微颤抖，却还是握紧了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在阳光里交叠，像枚拼合完整的银锁片。
回到证物室时，铁皮盒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席俊峰咳落的血点己经干涸，在铜锈上留下淡淡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将锁片对准锁孔，这次特意将刻着 “岚” 字的一面朝上 —— 那是他们母亲的名字。
“咔哒”，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锁开了。
铁皮盒里没有录音笔，没有存单，只有个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 “给我的两个孩子”。第一页是苏岚的字迹：“1998 年 6 月 12 日，医生说我得了和俊峰一样的病，需要很多钱治疗。赵洪生说，只要帮他做事，就给我足够的医药费……”
文肖敏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墨迹。原来苏岚不是自愿帮赵洪生的，她是为了给席俊峰治病才被迫妥协。
笔记本的最后夹着张骨髓配型化验单，日期是 1998 年 7 月 14 日，也就是苏岚死前一天。上面显示，文肖敏的生物学父亲 —— 那个从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与席俊峰的配型成功率是 100%。
“我爸……” 席俊峰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爸当年辞职，就是为了找这个人。”
文肖敏突然想起林薇查到的资料，席俊峰的父亲辞职后去了国外，多年来一首在寻找一个叫 “陈景明” 的人 —— 那是她母亲日记里偶尔提到的名字，说是她大学时的同学。
“陈景明。” 文肖敏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划过化验单上的签名，“他是我爸，对吗？”
席俊峰的瞳孔骤然收缩，笔记本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就在这时，文肖敏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林薇惊慌失措的声音：“肖敏！不好了！赵凯把孤儿院的孩子们带到旗袍店门口了！他说你要是不交出铁皮盒里的东西，就把他们都……”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们的哭喊声，还有赵凯狰狞的威胁：“文肖敏，父债子偿，你妈当年欠我们赵家的，该由你来还了！”
文肖敏攥紧手里的笔记本，看着席俊峰苍白的脸，突然明白铁皮盒为什么现在才打开 —— 苏岚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她要让他们知道真相，更要让他们有勇气面对赵凯的最后一搏。
“我们走。” 席俊峰将笔记本塞进她怀里，抓起那枚银锁片，“去会会他。”
阳光透过证物室的窗户，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文肖敏摸了摸胸口的笔记本，那里还夹着那张骨髓配型化验单 —— 或许，这才是苏岚留给他们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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