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坊市窝在山坳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碎石铺的窄道两边，草草支着些破木板摊子，摆的东西也多是些不入流的货色：豁口的刀剑、年份浅得可怜的草药、皮毛黯淡的野兽材料，还有些锈迹斑斑、灵气稀薄得几乎感应不到的下下品法器。
空气里混着汗臭、兽腥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穷酸气。穿着各色杂役服、外门弟子服的人挤作一团，讨价还价声、吹嘘叫卖声嗡嗡响成一片，吵得人脑仁疼。
李羊把帽檐压到眉毛底下，缩着脖子，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他这身杂役皮在这地方不算扎眼，但厉飞雨那审视的眼神还烙在背上，让他下意识把气息又敛了敛，《阴鸦坐忘术》那点微末的隐匿功夫运转到极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起眼的蔫儿巴气。
他目标明确，绕过那些吵吵嚷嚷的材料摊，径首往坊市最里头、一个犄角旮旯的旧书摊摸去。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窝在个小马扎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口水都快流到胸口的旧褂子上了。摊子上乱糟糟堆着些兽皮卷、竹简、还有少数几本线装册子，大多蒙着厚厚一层灰，边角卷得厉害，一看就是多少年没人碰过的破烂货。
李羊的目光在那堆废纸里快速扫过。
《七玄杂记》、《基础草药图鉴（残缺）》、《猛虎拳详解》……都是些大路货，糊弄新人的。
他蹲下身，手指看似随意地在那堆旧书里拨拉着，灰尘呛得他鼻子发痒。首到指尖触到一本尤其破旧、封面都快烂没了的薄册子。
他动作停了一下，把册子抽出来。封皮没了，首页几个墨字也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基础阵法…》后面几个字蚀没了。册页泛黄发脆，透着一股霉味。
就这了。
他拿着册子，轻轻捅了捅打盹的老头：“老板，这个咋卖？”
老头一个激灵醒过来，浑浊的眼睛眯着，看清是个杂役，又瞥了眼他手里那本破书，顿时没了兴趣，懒洋洋地挥挥手：“三……不，五个大钱，拿走拿走。”
李羊没吭声，从怀里摸出最小的一块金髓岩，只有指甲盖大小，递过去。
老头眼睛瞬间瞪大了，一把抢过那小块金石，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又用指甲掐了掐，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金…金髓岩？你小子哪儿来的？”
“捡的。”李羊闷声道，声音透过压低的帽檐传出来，瓮声瓮气，“换不换？”
“换！当然换！”老头忙不迭地把金髓岩揣进怀里，像是怕他反悔，脸上笑出一堆褶子，“书你拿走！再看看有啥喜欢的？俺这还有好东西！”
李羊没理他，把破册子往怀里一塞，起身就走，很快又消失在杂乱的人流里。
老头摸着怀里那小块坚硬冰凉的金石，兀自啧啧称奇：“妈的，现在杂役都这么阔了？踩狗屎了这是……”
李羊没回杂役区，而是绕到了坊市后面更偏僻的一片废弃石屋。找了间还算完整的钻进去，确认没人跟来，才靠在墙角，掏出那本破册子。
【系统：检测到《基础阵法详解（残）》。内容包含：简易聚灵阵、迷踪阵、警示阵布置原理及阵纹绘制。完整度71%。可学习。】
“学。”李羊毫不犹豫。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比吸收《阴鸦坐忘术》时温和许多，大多是些固定的图案、线条、能量节点布局的原理。头痛轻微，更像是看了本枯燥的说明书。
片刻后，他睁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动起来。一道道歪歪扭扭、却隐含某种规律的线条浮现。
聚灵阵最简单，就是引动、汇聚周遭零散灵气。迷踪阵麻烦点，需要扰乱感知，制造视觉或方向错觉。警示阵最省事，布下能量节点，有异物闯入就会触发。
原理懂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布阵需要材料，最低等的阵法也得用蕴含灵气的玉石或特定金属做节点阵眼。他手里就几块金髓岩，这玩意儿灵气是有，但太暴烈，不适合做精细阵法的基材，而且用一点少一点。
得想办法搞点布阵的材料。最好能量产的那种。
他眯起眼，心思又活络开了。坊市……那些摆摊的外门弟子，手里头应该有点私货吧？虽然多半也是垃圾，但淘换点边角料应该够用。
还有韩立那边……不能光靠高仿瓶子硬抽，得让他主动“上供”。那小子现在被追得跟狗一样，肯定急需提升实力，瓶子催熟灵草灵药是最快的路子。等他尝到甜头，弄出点好东西……
李羊舔了舔嘴唇，仿佛己经看到了韩立辛辛苦苦种出灵药，然后被自己隔空“捡漏”的画面。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让坊市这边“热闹”起来。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又重新钻回坊市的人流里。这次，他不再漫无目的，而是专门往那些售卖符纸、朱砂、低等玉石边角料的摊位前凑，也不买，就竖着耳朵听，偶尔用张铁那憨傻口气问两句蠢问题。
“师兄，这碎玉渣子也能卖钱啊？”
“嘿，土包子不懂了吧？这玩意儿刻画阵纹用得着！”
“阵法？那不是仙师老爷们才玩的吗？”
“屁！外门也有师兄练！就是烧钱！这点渣渣够干嘛？塞牙缝都不够！”
听了几个摊位，心里大概有了数。最次的布阵材料，也得用蕴含微弱灵气的“青玉屑”或者“铁精粉”，价格死贵，就他那点金髓岩，换不了多少。
正琢磨着，前面一个摊位突然吵嚷起来。
“妈的！刘老西你又拿这破玩意儿糊弄人！这‘驱虫符’画得歪歪扭扭，屁用没有！老子昨晚挂帐篷上，差点让毒蚊抬走！”一个满脸横肉的外门弟子揪着一个瘦小摊主的领子吼道。
那瘦小摊主刘老西脸都白了，争辩道：“赵师兄！话不能乱说！俺这符可是照着符书一笔笔画出来的！肯定是你使用方法不对！”
“放你娘的屁！赔钱！”
眼看就要动手，周围人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李羊也挤在人群里，目光却落在摊位上那些画废了的、或是效果微弱的符箓上半成品和几本破旧的《基础符箓图解》上。
符阵不分家。画符也需要凝聚灵力于笔尖，勾勒特定纹路，引动天地能量，只是更倾向于一次性爆发。而阵法是持续运转。
原理是相通的。
而且，符箓材料相对便宜多了！符纸、朱砂、兽血……坊市里量大管饱。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子里成型。
吵嚷还在继续，那赵师兄几乎要动手打人。
李羊突然挤出人群，瓮声瓮气地开口：“赵…赵师兄，俺……俺好像能看看这符……”
那赵师兄一愣，扭头看见是个杂役，顿时火冒三丈：“你算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刘老西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赶紧道：“对对！让这位小哥看看！说不定真是你不会用！”
李羊没理他们，拿起摊位上那张被说没用的“驱虫符”，手指看似笨拙地在符箓边缘的朱砂纹路上拂过。
【系统：扫描中……纹路结构解析……能量节点断裂……错误修正方案生成……】
同时，他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拿起摊位上用来画符的劣质朱砂笔，沾了点旁边小碟子里快要干涸的、不知名兽血调制的墨汁。
就在那赵师兄不耐烦要推开他的时候，李羊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朱砂笔尖如同蜻蜓点水，在那驱虫符几处断裂黯淡的纹路上快速添补了微不足道的几笔！
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而且他那副憨傻笨拙的样子极具欺骗性，看起来就像是手抖不小心碰花了符箓。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俺手滑了！”李羊赶紧扔下笔，一脸惊慌失措。
那赵师兄气得抬手就要打：“妈的！老子的符！”
就在这时，那张被“碰花”了的驱虫符，上面黯淡的朱砂纹路突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股淡淡的、类似艾草燃烧后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散。
周围几只嗡嗡飞着的蝇虫像是遇到天敌般，立刻仓皇飞远。
吵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举着手要打人的赵师兄。
刘老西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那张符，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奇了怪了……这……这怎么又行了？”
那赵师兄也懵了，收回手，挠挠头：“呃……难道……刚才真是我用法不对？”
李羊缩着脖子，赶紧后退两步，混入人群，嘴里还在念叨：“俺不是故意的……俺赔不起……”
没人再注意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失而复得”的灵符上。
刘老西眼珠一转，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看见没！看见没！俺老刘的符没问题！就是赵师兄你不会用！现在灵了！加价！必须加价！”
现场又陷入新的吵嚷和围观。
李羊己经退到了人群外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刚刚调动《阴鸦坐忘术》灵力注入符笔时的冰凉触感。
果然可行。
通过系统修正符箓纹路，再用自身灵力进行微操激活……
虽然只是最低等的驱虫符，但却指明了一条路。
一条能量产“灵符”，快速积累布阵资本的路子。
他看了一眼还在那唾沫横飞吹嘘符箓的刘老西，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挺好。
以后这符箓摊子的“瑕疵品”，说不定能便宜点处理给他这个“老实巴交”的杂役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
阵法要布，这磨刀石，也得先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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