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里，那钻心蚀骨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缝合的完整感。三股阴冷又充满生机的能量流在他体内缓缓盘旋，最终盘踞在丹田、心脉和识海，如同三条毒蛇，既镇住了伤势，也留下了致命的钳制。
李羊“悠悠转醒”，眼皮颤动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蹲在身前、面覆轻纱、眼神冰冷中带着审视的蝎娘子。
他喉咙滚动，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是…是你救了我？”
蝎娘子收回搭在他腕间的冰冷手指，冷哼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纱裙拂过地面，不带起一丝尘埃：“不然呢？指望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破烂丹药自己能熬过来？”
她语气讥诮，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李羊全身，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修复好的古董，计算着它的价值与风险。“说说吧，怎么回事？惹上什么硬点子了？能把你这身还算有点意思的根骨折腾成这副破烂模样？”
李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体内伤势，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脸上挤出苦笑：“…仇家…以前的旧账…没想到追到这七玄门来了…”他话说得含糊其辞，眼神躲闪，将一个被强大仇敌追杀、侥幸逃命的落魄修士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哼，旧账？”蝎娘子显然不信，但也懒得深究，她的兴趣在别处，“你那功法…怎么回事？运转之时阴寒死寂，却又透着股子诡异的生机，驳杂不纯，偏偏又能首指大道…哪儿来的？”
来了。正题来了。
李羊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警惕和犹豫，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低声道：“…是一处古修士洞府里…拼了半条命才得来的残篇…不全，练得也凶险…”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了指自己几乎废掉的左臂，笑容惨淡，“不然…也不至于被逼到这步田地。”
“残篇…”蝎娘子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光芒更盛。残篇就有如此威力？那完整功法又当如何？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度：“方才你濒死时传来的那段运转关窍…也是那残篇里的？”
“是…”李羊“虚弱”地点头，“情急之下…只想…只想换条活路…”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后怕与庆幸。
蝎娘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意味难明：“活路？我给你了。代价呢？”
她缓缓踱步，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破败的石屋：“我这‘七绝续命蛊’，乃用百种奇毒淬炼，辅以自身精血温养，价值几何，你应该心里有数。更别提…你还欠着我一份‘幽潭凝脂’。”
她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李羊身上：“拿你那破残篇来抵？不够。”
李羊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谈判这才开始。他脸上肌肉抽搐，像是内心在剧烈挣扎，最终颓然道：“…前辈想要什么？晚辈…晚辈如今除了这条烂命，实在…”
“要你的命有何用？”蝎娘子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屑，“我要你那功法的…全篇。”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不是现在。看你这样，自己也未必有全篇。我要你…往后每一次突破，每一次领悟，都将心得关窍，毫无保留地复刻给我。”
她俯下身，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李羊脸上，带着毒蛇般的诱惑与威胁：“这是你欠我的账。用你的大道，来还。”
“作为回报…”她首起身，语气淡漠，“在我得到足够多的‘回报’之前，你这条命，我罩着了。你那点仇家…只要不是元婴老怪亲自出手，我替你打发。”
李羊瞳孔微缩，心底念头急转。
这女人…好大的胃口！不仅要现有功法，还要他未来所有的领悟！这是要把他当成一株能持续产出的“人形道藏”！
但…这条件，正中他下怀！
他正需要时间，需要资源，需要一个暂时的保护伞，来消化这次变故，重新积攒力量，应对韩立那头失控的巨兽，以及…眼前这个同样危险的女人。
“好…”李羊像是被逼到绝境，别无选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带着屈辱和不甘，“…我答应你。”
蝎娘子满意地笑了，尽管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那份冰凉的得意。
“聪明的选择。”她手腕一翻，一枚漆黑如墨、刻着毒蝎纹路的令牌扔到李羊身边，“拿着。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捏碎它，我自会知晓。”
“至于你这身伤…”她瞥了一眼李羊腐烂的左臂，“蛊虫只能吊命，想要彻底恢复，乃至更进一步…还得用点别的法子。”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你既得了古修传承，对炼丹之道，可有所涉猎？”
李羊心头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略知一二，只是苦无材料，无人指点…”
“正好。”蝎娘子淡淡道，“我近期需开炉炼制一炉‘毒髓丹’，缺个看火的童子。你既懂一些，便来给我打下手吧。丹成之后，或许能赏你一粒半粒，足够你修复这身破烂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安排个杂役。
但李羊瞬间明白了。
看火童子是假，近距离监视、考察他的“价值”是真！甚至可能想窥探他功法与炼丹术是否同源！
而那“毒髓丹”…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丹药，让他参与，既是施恩，也是进一步的捆绑和控制。
好算计！
李羊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声音愈发“虚弱”却带着“感激”：“多谢…前辈提携…”
“养着吧。”蝎娘子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转身走向门口，声音飘来，“三日后，我来带你入谷。别死了，浪费我的蛊虫。”
身影一晃，她便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异香。
石门缓缓合上。
李羊脸上那副虚弱、感激、屈辱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和一丝疲惫。
他慢慢抬起右手，捡起那枚冰冷的蝎纹令牌，在指尖着。
账，算是暂时记下了。
蝎娘子，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
他看向自己那依旧狰狞的左臂，感受着体内那三条既救命又索命的蛊虫。
炼丹？
正好。
他也想看看，这位毒婆娘的丹炉里…到底藏着多少好东西。
也该让她…提前付点“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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