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的傍晚像块浸了蜜的橘子糖，甜丝丝地裹着陆明攥在手心的火车票。他把牛仔外套的领子往上拽了拽，试图挡住站台风里的那点凉——其实更多是挡自己乱跳的心。书包带勒着肩膀，里面装着妈妈塞的三个煮玉米、一盒润喉糖，还有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旧钢笔——笔身的黄铜色己经磨得发亮，刻着“山海书院”西个字，像粒藏在岁月里的种子。
火车鸣笛的瞬间，陆明听见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是妈妈发的语音：“明仔，夏令营住的地方有热水吗？记得每天晚上给妈发视频啊。”他盯着手机屏上妈妈的头像——扎着马尾的中年女人，眼角有细纹，正举着他小学奖状笑——手指在“发送定位”的按钮上悬了三秒，最终咬着牙点了虚拟定位软件。手心的汗把火车票洇出个浅印，他赶紧把票塞进外套内袋，那里还贴着胸口，热得能焐化块巧克力。
车厢里的气味像锅乱炖的汤。泡面的香气裹着邻座大叔的茉莉花茶味飘过来，对面小姑娘舔着草莓棒棒糖，甜丝丝的气息混着斜后方阿姨的茶叶蛋香，撞得陆明鼻尖发痒。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被他搓得起了毛——这是上周和同学打球勾的，妈妈说“破洞裤露风，给你补补”，他说“夏令营要穿得酷点”，现在倒成了缓解紧张的小动作。
“小伙子，夏令营啊？”邻座的胖阿姨端着不锈钢饭盒凑过来，饭盒里的番茄鸡蛋面冒着热气。陆明赶紧把搓着破洞的手收回来，后背绷得像根拉紧的弦：“阿姨，我、我去敦煌考古夏令营！”话一出口就后悔——考古两个字他咬得太用力，像含了颗没化的薄荷糖。
阿姨笑出了眼角的皱纹，用筷子挑了挑面条：“哟，这么小就当考古学家啦？我家小宇跟你差不多大，还在学画画呢。”陆明挠着后颈的碎发，视线飘到窗外——站台的霓虹灯正慢慢往后退，像被揉碎的彩虹。他想起早上爸爸蹲在玄关系鞋带的样子：“明仔，夏令营别乱跑，每天晚八点发定位。”当时他正往书包里塞爷爷的钢笔，手一抖，钢笔尖戳到了食指，现在指腹还留着个淡红的印子。
火车驶出城区时，太阳正往地平线底下钻。天空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橘红染着紫蓝，把远处的电线杆子拉成细瘦的音符。陆明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哈气凝成层薄雾，他用食指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骆驼——驼峰画得太大，像两个小馒头。玻璃凉得刺脸，却刚好压下他心里的热：课本里的敦煌壁画突然活了，骆驼背上驮着丝绸，壁画里的飞天正撒着花瓣，花瓣落进他手心里，变成爷爷的声音：“明仔，敦煌的风里藏着灵犀笔的秘密。”
邻座大叔的茶叶蛋香味飘过来时，陆明正啃着妈妈给的玉米。玉米须子粘在嘴角，他舔了舔，甜津津的。大叔端着茶杯凑过来：“小伙子，第一次去敦煌？”陆明点头，玉米渣子卡在牙缝里，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大叔抿了口茶，茶烟绕着他的老花镜：“我年轻的时候跑运输，敦煌的戈壁滩我走了不下十回。那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可等你看见月牙泉的时候——”他突然提高声音，像说什么宝贝，“那泉水蓝得跟块翡翠似的，旁边的胡杨树叶子金黄金黄，连风都软下来啦！”
陆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钢笔，笔帽上还留着爷爷的温度：“叔，你听说过灵犀笔吗？”大叔愣了愣，放下茶杯：“灵犀笔？老人们倒真有这说法——说莫高窟里有支神笔，能把壁画里的东西画活。我邻居家的娃小时候偷跑进去，说看见飞天从壁画里飘下来，递给他一支金笔，笔杆上刻着云纹。”陆明的心跳得快了，玉米棒差点掉在地上：“对！就是那支！爷爷说，灵犀笔是山海书院的镇院之宝，丢在敦煌几百年了！”
大叔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听老人们瞎咧咧。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我去年去莫高窟，看见257窟的九色鹿壁画，那鹿的眼睛跟活了似的，我盯着看了十分钟，总觉得它要从墙里走出来。”
257窟！陆明的手指猛地攥紧。上周校门口的邮筒里，作者“学子小熊”推荐阅读《山海学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捡到个没有邮票的信封，里面只有张皱巴巴的纸，写着“九月八日，莫高窟257窟，灵犀笔候君”——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毛笔蘸着茶写的，纸角还沾着点骆驼草的碎叶。他翻遍了课本，终于在《敦煌壁画选》里找到257窟的介绍：《鹿王本生图》，九色鹿救了溺水的人，却被背叛，最终天神震怒，惩罚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哥哥，你在看什么？”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陆明的回忆。对面座位的小姑娘扒着桌子探过来，扎着双马尾，发梢绑着粉色蝴蝶结。她的指尖沾着棒棒糖的糖霜，正指着陆明摊在膝盖上的《敦煌壁画选》。陆明赶紧把书合上，却还是被她看见了封面的九色鹿：“我知道！这是257窟的九色鹿！我爸爸是敦煌研究院的，我去过那里！”
陆明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都带着颤：“那、那你见过九色鹿的眼睛吗？是不是像琥珀？”小姑娘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对呀！我爸爸说，那是用矿物颜料画的，过了一千年都没褪色！还有哦——”她突然捂住嘴，像说什么惊天秘密，“我上周跟爸爸去257窟，看见壁画后面好像有层东西！爸爸说那是‘重层壁画’，古代画家把旧壁画盖住，再画新的！”
陆明的手心全是汗。他想起爷爷的话：“灵犀笔藏在重层壁画后面，只有山海书院的弟子能找到。”他抓住小姑娘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块玉：“那你爸爸有没有说，重层壁画后面有什么？”小姑娘被他抓得有点疼，皱着眉头抽回手：“没有呀……不过我听见爸爸跟叔叔说，257窟的墙里好像有声音，像有人在吹箫！”
箫声？陆明的耳朵尖发烫。爷爷临终前，枕头底下压着支竹箫，箫身刻着“山海”二字。他记得爷爷总在黄昏时吹箫，箫声像敦煌的风，裹着沙粒，却又软得能绕开屋顶的麻雀。现在那支箫就躺在他书包最底层，用红布裹着——爷爷说：“等你找到灵犀笔，用箫声唤醒它。”
火车穿过戈壁滩时，太阳己经沉进地平线以下。天空变成深紫色，星星像撒了一地碎钻。陆明趴在窗台上，哈气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飞天。飞天的飘带还没画完，他突然看见远处的戈壁滩上有个黑点——是骆驼！骆驼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它正慢慢往前走，像在寻找什么。陆明揉了揉眼睛，骆驼突然转过头，眼睛里闪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257窟的九色鹿。
凌晨一点的广播像根小鞭子，抽得陆明一下子坐首：“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敦煌站。”他赶紧抓起书包，玉米棒的残渣还粘在书包带上，他甩了甩，残渣落在座位上，像撒了把碎金。邻座阿姨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小伙子，夏令营开心点啊。”陆明接过纸巾，鼻子有点酸——阿姨的手像妈妈的，暖得能焐化冬天的雪。
敦煌的风裹着沙粒吹过来时，陆明刚走下火车。他把牛仔外套的领子往上拽了拽，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痒。站台的灯是橘黄色的，像妈妈煮的南瓜粥。远处有辆大巴车，车身上写着“敦煌考古夏令营”，车门口站着个穿卡其色外套的年轻人，举着牌子喊：“考古营的同学这边走！”
陆明笑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钢笔，又摸了摸书包里的竹箫，深吸一口气——风里有沙的味道，有骆驼草的味道，还有，灵犀笔的味道。他跑过去，挥着手喊：“老师！我在这里！”
大巴车的门开了，里面传来笑声。陆明跳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星星更亮了，像爷爷的眼睛。他摸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语音：“妈，我到啦，夏令营的老师接我了！”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车窗外的戈壁滩上，那只骆驼还在走——它的背上驮着个金色的东西，像支笔，笔杆上刻着云纹。
陆明趴在窗户上，哈气又凝成了雾。他用手指画了只九色鹿，鹿的眼睛里闪着琥珀色的光。风裹着沙粒吹过来，吹开他额前的碎发，吹进他耳朵里——是爷爷的箫声，是飞天的花瓣，是灵犀笔的召唤。
敦煌的夜，终于醒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K1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