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的月光裹着沙粒砸在脸上时,陆明正像只偷油的老鼠似的,猫着腰从莫高窟北崖的沙枣林里钻出来。藏蓝色冲锋衣的领口沾着早上啃包子蹭的油星,膝盖上的补丁蹭着沙粒——那是师傅用旧袈裟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蚯蚓。他摸了摸怀里的半支灵犀笔,玉杆上刻着断尾的应龙,凉丝丝的,像师傅临终前攥着他的手。
"师傅说九月九是灵犀现世的日子,"他咬着牙把脖子往领子里缩,手表的夜光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可没说要在沙漠里当土拨鼠啊!"远处巡逻的手电筒光晃过来,像条吐信子的蛇,陆明赶紧往沙枣树下趴,后脑勺撞在粗粝的树干上,疼得他抽冷气——顺便蹭下颗挂在枝桠上的沙枣,圆溜溜的,带着晒干的骆驼草味。他一把攥住塞进嘴里,涩味瞬间炸开,比师傅泡的苦丁茶还冲,赶紧用袖子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祖宗,这枣比我上次偷喝的杏花村还烈!"
脚步声渐远,陆明才敢首起腰,拍着胸口吐沙子——掌心的沙枣核沾着他的体温,突然想起师傅说沙枣是沙漠里的"救命果",能顶半天饿。他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觉得刚才的涩味也没那么难咽了,猫着腰往洞窟群走。
月光洒在沙砾上,像撒了一地碎银,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半寸,"沙沙"声裹着沙子钻进耳朵。陆明盯着墙上的红漆编号——风刮了几十年,红漆褪成淡粉色,"2"像歪脖子的鸭子,"20"像被踩扁的饼。他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墙皮"簌簌"掉两块,露出里面的壁画边角:绿色的孔雀尾羽,颜料还亮着,像刚画上去的。
"祖宗,我可找着你了。"陆明的心跳快得能敲鼓,伸手摸编号时,指腹沾了层细沙。洞窟门是老松木做的,门轴裹着干巴巴的红布,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差点惊飞沙漠里的鹰。他吓得蹲下来抱头,后背贴在门后,听见风卷着沙粒打在门上,才敢抬起头骂:"门大爷,你能不能小声点?想吓死我啊!"
洞窟里的味道像旧书堆在地下室:潮湿的泥土味、颜料的矿物味,还有点线装书的香。陆明举着手电筒扫过去,光束掠过窟顶的缠枝莲花藻井(金粉早掉光了),掠过两侧发黑的菩萨壁画,最后停在正面——月光从窟顶小窗漏进来,刚好裹住壁画中央的反弹琵琶仙女。
陆明的呼吸停了。仙女的衣袂是天青色的,飘带像要飞起来;手上的琵琶弦是金线画的,氧化成褐色却还闪着光泽;脸颊抹着淡朱砂,像刚摘的桃花;最奇的是眼睛——青金石磨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像两滴凝固的湖水。旁边穿红肚兜的童子举着支玉笔,笔杆上刻着断尾的应龙,断口和他怀里的半支严丝合缝。
"合得上..."陆明的声音发颤,掏出半支笔,玉杆上的断尾应龙刚好对着壁画里的龙头。他把笔贴在壁画上——刚碰到,玉杆突然发热,暖光顺着壁画纹路爬,爬到仙女眼睛里,爬到童子脸上,最后爬到笔杆上——壁画里的玉笔居然慢慢浮起来,像被看不见的手托着,往他的笔靠!
"祖、祖宗,你要干什么?"陆明吓得缩回手,但那支笔还在飘,首到和他的半支碰到一起——"嗡"的一声,暖光炸开,他手里多了支完整的玉笔:笔杆刻着完整的应龙,龙头咬着笔帽,帽上嵌着青金石,像仙女的眼睛。笔杆上刻着八个小篆:"灵犀合璧,光启山海"——和他刚才在壁画残片上看到的一样。
外面突然传来保安的声音:"老王,刚才那声是什么?"陆明魂都飞了,把笔塞进怀里,抓起背包往门口跑——路过壁画时,余光瞥见仙女嘴角翘得更高,像在笑。他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可再看时,仙女还是那副笑模样,连眼睛里的蓝光都更亮了。
"肯定是我饿晕了..."陆明一边跑一边念叨,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听见里面传来"簌簌"的翻书声,不敢回头,撒腿往沙枣林跑。沙粒打在腿上疼得咧嘴,首到钻进深处,靠在树干上,才敢掏出笔看。
月光下,玉笔泛着暖光,应龙像要活过来。陆明摸着笔杆上的刻痕,想起师傅临终前的样子:师傅躺在床上,攥着半支笔说"明儿,找到另一半就能打开山海书院的门",他当时哭着说"师傅我怕",师傅笑着拍他的头:"怕什么?灵犀笔认主。"
他把笔贴在脸上,暖光渗进心里,像师傅的手。从背包里掏出压缩饼干,撕开包装,葱香味混着沙枣涩味飘出来,咬一口,饼干渣掉在衣襟上——突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因为他终于完成了师傅的遗愿。
远处的莫高窟像沉睡的城堡,沙风吹过沙枣林,叶子沙沙响。陆明抬头看月亮,九月九的月亮特别圆,像个大玉盘。他摸着怀里的灵犀笔,小声说:"师傅,我找到另一半了,你看,它多亮啊。"
风里传来骆驼的铃铛声,陆明把笔塞进怀里,抓起背包往鸣沙山走——那里有师傅说的山海书院入口,在月牙泉边的三百年胡杨树下。他的运动鞋踩着沙粒,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条跟着他的狗。
突然,他想起刚才壁画里仙女的笑,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月光太亮了吧?他笑着加快脚步,沙粒在脚边扬起,像群小尾巴。前面的月牙泉水光闪着银白,胡杨树的影子像个老人,在等他。
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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