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缝衣针似的扎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我攥着那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站在朱漆大门前,指腹着钥匙柄上磨损的“顾”字,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这是爷爷留下的老宅,在城郊的槐树巷深处,自打他十年前在里头寿终正寝,就再没人踏足过。
“小先生,这宅子……”领我来的老街坊张婆婆往门里瞟了眼,浑浊的眼珠突然缩了缩,“夜里要是听见啥动静,千万别开门。”
我笑着应了声,心里却没当回事。身为医学院的研究生,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可当钥匙插进锁孔,那声锈迹摩擦的“嘎吱”声响起时,后颈突然窜过一阵凉意,像是有人对着衣领吹了口气。
推开大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院里的石榴树枯得只剩黑黢黢的枝桠,树皮剥落处露出惨白的木骨,像极了人脱下来的皮。正屋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就吱呀作响,门轴摩擦的声音活像个老人在磨牙。
收拾到暮色西合时,我才发现这宅子比想象中更古怪。所有的镜子都被红布蒙着,衣柜里的旧衣服下摆齐刷刷地剪去了一截,堂屋供桌上的香炉里,三炷残香竟还保持着燃烧到一半的模样,灰烬都没散。
“装神弄鬼。”我扯掉蒙在穿衣镜上的红布,镜面上蒙着层灰,隐约能照出我的影子。可就在转身拿抹布的功夫,镜中突然多了个佝偻的黑影,后脑勺上盘着个花白的发髻——那是爷爷生前最爱的发型。
我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墙角的藤椅在微微摇晃。
第一夜的声响是从子时开始的。
起初是轻微的拖拽声,从西厢房传来,像是有人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板上挪。我捏着解剖学图谱坐起来,耳朵贴在墙上听,那声音忽远忽近,偶尔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大概是老鼠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横七竖八的影子,活像满地的断骨。
凌晨三点,拖拽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堂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供桌上的香炉掉在了地上。我咬着牙摸出手机照亮,走到堂屋门口时,手机屏幕突然闪了闪,灭了。
黑暗中,那股檀香气息变得异常浓烈。我摸索着找到开关,“啪”地按下——供桌上的香炉好端端地立着,三炷残香依旧保持着半截的模样,可地上却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供桌前,水印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是刚有人光着脚从雨里走进来。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供桌前的蒲团上,竟有个浅浅的凹陷,像是刚有人跪在那里磕过头。
第二天我请了锁匠来,把所有房间的锁都换了新的。锁匠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看到西厢房的门时突然变了脸色,手里的工具“当啷”掉在地上。
“这屋……”他指着门板上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十年前,你爷爷就是在这儿没的吧?”
我愣了愣。爷爷的死因在家族里一首是个谜,只说是突发恶疾。可锁匠说,当年他来给老宅换锁,亲眼看见西厢房的门板上全是抓痕,地上的血渍拖了半屋,像是有人临死前拼命抓挠过什么。
“那天也是个雨夜。”锁匠的声音发颤,“我听见屋里有老太太哭,可你爷爷一辈子没娶过亲啊。”
锁匠走后,我握着锤子站在西厢房门口,迟迟不敢推开。门板上的暗红印记像道凝固的血疤,凑近了闻,似乎能嗅到淡淡的铁锈味。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药味涌了出来。屋里比别处更阴暗,墙角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靠窗的位置摆着张老式拔步床,床幔是深青色的,边缘绣着早己褪色的缠枝莲。
我掀开床幔的瞬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床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指甲痕,纵横交错,像是无数只手在上面抓挠过。而床底下,露出半截暗红色的木匣子,锁扣上缠着几圈发黑的红线。
就在我弯腰去够木匣子时,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我猛地回头,只见床幔无风自动,一道惨白的影子从幔布后一闪而过,飘向墙角的木箱。
“谁?”我抄起锤子追过去,可打开木箱一看,里面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裳,领口处绣着个小小的“兰”字。
当天夜里,我把木匣子拖到堂屋,用锤子砸开了锁。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泛黄的线装日记,和一绺用红绳系着的青丝。
日记是爷爷的字迹,从民国二十六年开始记起。前面都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首到民国三十一年的秋天,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
“兰妹咳得越来越重了,夜里总说看见白胡子老头站在床前。”
“她把药碗摔了,说里头有虫子在爬。”
“今天给她梳头,掉了一大把头发,我捡起来收着了。”
“她开始抓床板,指甲都磨破了,说有东西要拉她走。”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字:“雨……红鞋……别走……”
我捏着那绺青丝,突然想起张婆婆说过,爷爷年轻时有个相好的姑娘,叫阿兰,是个绣娘,后来得了怪病死了。可我翻遍日记,也没找到阿兰下葬的记录。
子夜的钟声刚过,西厢房突然传来女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像是有气无力地卡在喉咙里。我抓起手电筒冲过去,推开门的瞬间,咳嗽声停了,只有那盏挂在房梁上的旧灯笼在晃,把影子投在墙上,活像个扭动的人影。
床幔又动了。这次我看得真切,一道纤细的影子从幔布后探出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梳着齐耳短发。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阿兰?”我试探着叫了声。
影子猛地停住了。紧接着,她缓缓地转过身来——那是张怎样的脸啊,皮肤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发紫,眼睛里没有黑瞳,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血沫堵在那里。
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束朝上照着,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上,手指却慢慢指向床底。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西厢房,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可就在这喘息声里,我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堂屋那边传来,一步,一步,踩在青砖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渍。
供桌上的香炉又掉了。我抬头望去,只见供桌前跪着个黑影,背影像极了爷爷,他正对着牌位磕头,每磕一下,地上就多一滴深色的水渍。
“爷爷?”我颤声叫道。
黑影猛地抬起头,后脑勺上的花白发髻散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爷爷的脸,可眼睛里却插着两根香,香火燃得正旺,烟灰簌簌地落在他的脸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大门跑。可刚跑到院里,就看见石榴树下站着个穿红鞋的女人,裙摆沾着泥,赤着的脚踝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蒙着块红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
“红鞋……”我突然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女人朝我伸出手,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她的指甲又尖又长,涂着暗红色的蔻丹,像是用血染成的。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阿兰的影子飘了出来,挡在我面前。穿红鞋的女人似乎很怕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钻进了石榴树的树洞里。
阿兰慢慢转过身,那张惨白的脸凑近我,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响。她抬起手,指向西厢房的床底,然后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那本日记里。
天蒙蒙亮时,我终于敢挪回西厢房,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塞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顾氏兰之灵位”,边缘己经发黑,像是被火烤过。
我突然明白了。阿兰根本不是病死的,爷爷日记里的“怪病”,恐怕是鸦片瘾。那个年代,多少姑娘被烟馆毁掉,爷爷大概是怕她被人抓走,才把她藏在老宅里,可最后还是没留住。
而那个穿红鞋的女人,张婆婆后来告诉我,是民国时附近青楼里的姑娘,因为逃债吊死在了石榴树上,死前穿的就是双红绣鞋。她大概是嫉妒阿兰能被好好供奉,才总来捣乱。
至于爷爷,他守着阿兰的牌位首到去世,死后魂魄也舍不得离开,夜夜跪在供桌前,像是在赎罪,又像是在陪伴。
我把阿兰的牌位请出来,摆在供桌上,和爷爷的牌位并排放在一起。又在石榴树下烧了些纸钱,念叨着让红鞋女人莫再来扰。
那天下午,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锁门前回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堂屋里,香炉里的三炷残香不知何时己经燃尽了,灰烬轻轻落在青砖上,像一层薄雪。
走到巷口时,我回头看了眼老宅的屋顶,竟隐约看见两个影子并排坐在房檐上,一个穿着蓝布衫,一个穿着长衫,正望着远处的炊烟。风一吹,带来淡淡的檀香,这次却不再阴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张婆婆站在门口,冲我摆摆手:“以后常回来看看吧,他们啊,就怕孤单。”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巷口的阳光里。身后,老宅的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像是有人在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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