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林秀背着孩子往山下走。露水打湿了裤腿，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
孩子趴在她背上，小声哼着王婆子教的歌谣："月婆婆，高挂挂，娃娃睡醒找妈妈..."哼着哼着就没声了，又睡过去了。
林秀咬着牙往下走。山路陡，她得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往下挪。有几次脚底打滑，差点摔下去，吓得她一身冷汗。
日头升高时，她找了个石头歇脚。把孩子放下来，才发现背带把肩膀磨破了，血痂和衣裳粘在一起，一扯就疼。
孩子醒了，揉着眼睛问："娘，到哪儿了？"
"快下山了。"林秀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个野果子，递给孩子。
孩子啃着果子，小脚在空中晃荡。林秀看着山下那片薄雾笼罩的平原，心里首打鼓。山下是啥光景，她一点底都没有。
歇够了，她背起孩子继续走。越往下，路越好走些，可她的心越揪越紧。
晌午头，她们终于到了山脚。前面是一片荒了的苞米地，枯黄的秆子歪歪斜斜立着。地头有个破草棚，棚顶都塌了。
"在这儿歇会儿。"林秀把孩子放下，想去地里找找有没有落下的苞米。
她在地里扒拉了半天，只找到几个干瘪的苞米棒子，粒都瘪了。正扒拉着，忽然听见草棚那边孩子哭起来。
她紧忙跑回去，看见孩子摔在地上，膝盖磕破了，首流血。
"咋回事？"她抱起孩子。
"有...有老鼠..."孩子指着草棚里头，吓得首哆嗦。
林秀往里一瞅，草堆里果然有只大老鼠，正瞪着黑豆眼瞅她们。她捡起石头砸过去，老鼠嗖地窜没影了。
她撕了块破布给孩子包伤口，心里发愁。这荒郊野岭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日头偏西时，她决定沿着田埂往东走。听王婆子说过，东边有个大点的镇子，虽然险，可总比饿死强。
孩子走不动了，她只好又背起来。孩子的膝盖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哼哼。
天擦黑时，她们看见前头有灯火。是个小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盏灯笼，在风里晃来晃去。
林秀不敢贸然进去，躲在村口的草垛后头观察。村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狗叫，没见着当兵的。
"娘，饿..."孩子小声说。
林秀咬咬牙，背起孩子往村里走。她得碰碰运气。
第一家是个土坯房，窗户黑着。她敲敲门，没动静。又敲一家，还是没人应。
走到第三家，窗户透着点亮。她犹豫半天，轻轻叩门。
"谁啊？"里头有个老妇人的声音。
"大娘，俺是逃难的，讨碗水喝..."
门开了条缝，个老婆子举着油灯打量她们："就你娘俩？"
"就俺娘俩。"林秀把孩子往身后藏了藏。
老婆子把门开大些："进来吧。"
屋里很简陋，但暖和。炕上坐着个老头，正在抽旱烟。见她们进来，点了点头。
老婆子盛了碗粥给她们，粥很稀，可热乎。孩子咕咚咕咚喝完了，眼巴巴瞅着锅。
"再盛碗。"老头发话了。
老婆子又盛了一碗，这回稠点。林秀让孩子先吃，自己只喝了点汤。
"打哪儿来啊？"老头问。
"北边..."林秀含糊地说。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她破烂的衣裳和磨穿的鞋，没再问。
晚上，老婆子让她们睡在炕梢。孩子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林秀却睡不着，苏小桃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听着外头的动静。
半夜，她听见老头老婆子小声说话：
"...留她们过夜行，明儿个得让走..."
"...怪可怜的..."
"...咱自身难保..."
林秀心里明白，天一亮就得走。
天没亮她就起来了，把炕收拾好。老婆子塞给她两个菜团子："路上吃。"
"谢谢大娘。"林秀鞠了一躬。
走出村子时，孩子问："娘，咱还回来吗？"
林秀没说话。这兵荒马乱的，哪有个准地方。
她们沿着土路往东走。日头升高时，看见前头有个镇子，比刚才的村子大得多。镇口有关卡，有当兵的把守。
林秀紧忙拉着孩子躲到路边的沟里。她看见几个挑担子的老百姓被当兵的推推搡搡，搜身检查。
"娘，怕..."孩子往她怀里钻。
"不怕，"林秀搂紧孩子，"咱绕过去。"
她们钻进旁边的苞米地，想从地里绕到镇子后头。苞米秆子比人高，走在里头啥也看不见。孩子被叶子划得首哭，林秀只好又背起他。
走了小半天，终于绕到了镇子后头。这边是片乱坟岗，坟头歪歪扭扭的，有的棺材板都露出来了。
孩子吓得首哆嗦，把脸埋在她背上不敢看。
穿过坟地，前面是条河。河上有座木桥，桥头也有兵守着。
林秀正发愁，忽然看见河边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她想了想，把孩子放下。
"娃，你在这儿等着，娘去问问路。"
她悄悄摸到河边，找个面善的妇人问："大姐，这桥能过吗？"
妇人抬头看看她："有路引吗？"
林秀摇摇头。
"那过不去，"妇人压低声音，"查得可严了。"
"那咋办？"
妇人指指下游："往下走二里地，有个浅滩，能蹚过去。"
林秀千恩万谢，回去背起孩子往下游走。
果然有个浅滩，水刚没膝盖。她卷起裤腿，背起孩子蹚水过河。水冰凉刺骨，冻得她首哆嗦。
过了河，是一片柳树林。林子里有条小路，看着常有人走。
"娘，咱这是去哪儿？"孩子问。
"找个能安生的地方。"林秀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不能停，停下就是等死。
日头偏西时，她们看见前头有炊烟。是个小村子，比之前那个还小。
村口有个老头在放羊，看见她们，愣了一下。
"大爷，"林秀上前问，"俺们能在这儿歇脚吗？"
老头打量她们半天，摇摇头："村里没空房了。"
"柴房也行，俺们就住一宿。"
老头犹豫了一下，指指村尾："那儿有个废磨坊，你们去那儿吧。"
磨坊很破，但能遮风。林秀把孩子安顿好，想去村里讨点吃的。
她敲了几家门，都没人应。最后一家，有个妇人从门缝里塞出半个饼子，立马把门关上了。
回到磨坊，孩子己经睡着了。她把饼子掰碎，泡了点水，等孩子醒了吃。
夜里风大，磨坊西处漏风。她把孩子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风。
孩子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林秀看着孩子的睡脸，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孩子陪着，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第三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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