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冰溜子开始滴水了,"嗒、嗒"敲在石板上。日头照在背风的坡上,雪化得斑斑驳驳,露出底下黄不拉几的草根。
林秀蹲在溪边砸冰,手冻得通红。石头拿根树枝在岸边戳来戳去,突然叫起来:"娘!蚂蚁出来了!"
可不是,一队黑蚂蚁正从树根底下钻出来,慌里慌张地爬。林秀望着远处山梁,雪像破棉絮似的挂在那儿,薄了不少。
这天后晌,林秀在树林子里闻见一股熟悉的味儿。扒开枯叶子一看,野葱冒出嫩绿的尖儿,辣乎乎的香。她小心挖了一小把,指甲缝里全是泥。
回到木屋,她把最后一块兔肉干和野葱一起炒了。香味飘出来,石头趴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瞅着锅,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
夜里,林秀被"咕咕"声吵醒。是布谷鸟,一声接一声。她竖着耳朵听,心里像揣了个兔子。该下山了。
第二天收拾行装,统共就那点家当:半袋蘑菇干、一包野果核、几张兔皮。石头帮着打包,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大人。
"娘,下山能找着虎子哥不?"
林秀手一抖,兔皮差点掉地上。虎子...这名字像根针,扎得心口疼。半年了,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娘带你找。"她摸摸石头的脑袋,"一定找得着。"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走。雪化了,山路成了烂泥塘,一步一哧溜。林秀用树皮编的草鞋根本不顶事,泥水从缝里钻进来,冰得脚趾头生疼。石头摔了好几跤,成了个泥猴儿。
第三天晌午,他们听见"咩咩"的羊叫。是个放羊的老汉,蹲在坡上抽旱烟,烟锅一明一暗。
"老伯,"林秀上前打听,"这是到哪儿了?"
老汉瞅他们一眼:"往前再走二十里是杨柳屯。"顿了顿,"逃难来的?"
林秀点点头。
"屯里最近登记人口哩,"老汉压低声,"说要分地。"
林秀心里"咯噔"一下。分地?这世道真变了?
越靠近屯子,春气越浓。田里有人扶犁耕地,老牛"哞哞"地叫。几个娃在地头放风筝,纸鸢在蓝天上飘呀飘。
屯口的老槐树爆了嫩芽,树下围着一堆人。有个戴眼镜的干部坐在桌子后头登记,乡亲们挤挤攘攘地看热闹。
"叫啥名?"干部问林秀。
"林秀。"她迟疑一下,"这是石头..."
干部记下名字,递过两张毛边纸:"这是分地凭证。"
林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多少年了,她又有地了。
屯里给安排了间旧房,墙裂着缝,但总算能遮风挡雨。邻居大嫂送来一筐土豆,还有个豁口的铁锅。
安顿下来的头一夜,林秀躺在炕上,听着窗外青蛙"呱呱"叫,咋也睡不着。石头在她身边睡得呼呼的,小手还攥着那张分地凭证。
天蒙蒙亮,林秀就扛着借来的锄头下地。地不算肥,但到底是自己的。她一锄一锄翻着土,汗珠子"啪嗒啪嗒"掉在新翻的泥土里。
"娘!"石头在地头喊,"蝴蝶!黄翅膀的!"
林秀首起腰,手搭凉棚看着孩子在田埂上跑。日头照在他身上,金灿灿的。
晚上,她凑着油灯的光,在分地凭证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吉"字。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裳口袋里。
窗外,月亮升得老高。林秀望着那轮明月,忽然想起王老实还在的时候,一家人在月亮底下纳凉的日子。
"会好的。"她轻声说,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告诉不知在啥地方的虎子。
(第西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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