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那个穿着靛蓝旗袍、长发遮脸的煞影微微抬头的瞬间，我后脊梁的寒毛“唰”地炸起一片！
“婉娘！”我嗓子眼发紧，声音卡在喉咙里，“她…她动了！”
镜前的婉娘（月白旗袍这位）没回头。她墨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镜中煞影，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缓缓拉平，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溜子：
“她饿了。”
饿了？！
我头皮发麻！饿了好啊！饿了好！只要别拿我当点心！
“喂…喂她点啥？”我手忙脚乱地摸裤兜，辣条早没了，只剩半块压扁的巧克力，“这…这个行不？”
婉娘没理我。她缓缓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划。
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涟漪。镜中煞影的身影模糊了一下，随即又凝实。长发缝隙里，那抹斑驳的紫红蔻丹，似乎…
更鲜艳了些？
“阴煞…怨气…或者…”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功德。”
功德？我上哪给她整功德？去庙里捐门槛吗？
“功德没有！怨气管够！”我豁出去了，指着自己鼻子，“我！纯阴命格！自带煞气！吸我！随便吸！”
镜中的婉娘终于侧过脸，墨黑的眸子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你？”她声音凉凉的，“你的魂…早被柳长风抵押干净了。剩下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
扎心了老铁！
“那…那咋办？”我看着镜中煞影那越来越清晰的蔻丹色，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赚钱。”婉娘言简意赅，“买供品。烧功德。”
“钱？”我哭丧着脸，“铺子都炸了！拿啥赚钱？”
“纸扎。”婉娘指向满地狼藉，“手艺没丢吧？”
“没…没丢…”
“那就开工。”婉娘转身，月白的旗袍下摆扫过满地碎镜片，“第一单…范无咎的驾照。”
范无咎！
我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把这茬忘了！那憨货明天就要真驾照！不然就要把我扎成纸人挂桥头！
“对！驾照！”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范哥的驾照！大单！得赶紧做！”
说干就干！
我连滚带爬冲下阁楼，也顾不上满地碎玻璃扎脚了，扒拉开倒塌的货架，从废墟里刨出还算完整的竹篾、彩纸和半桶没洒光的浆糊。
“婉娘！帮把手！”我吼了一嗓子。
镜中的婉娘（阁楼穿衣镜里）没动。倒是柜台后面那面空镜框里，一道淡淡的虚影晃了晃，婉娘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清场。”
话音未落，满地碎镜片“哗啦啦”一阵轻响，像是被无形的扫帚推着，自动聚拢到墙角堆成一小堆。歪倒的货架也“嘎吱”几声，被一股力量扶正了大半。
“谢了！”我松了口气，赶紧裁纸扎骨架。
驾照模型好办！硬纸板糊个壳子，里面塞上打印的“科目一题库”小册子（用朱砂描红重点），再画个方向盘当封面。关键是“全息投影”和“AI陪练”…
我挠着头，看着手里简陋的纸壳子，愁得首嘬牙花子。
“嗡…”
裤兜里那面小梳妆镜震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意念传来：
“镜…投影…”
镜？
我眼睛一亮！对啊！婉娘是镜灵！镜子能倒影！能投影啊！
“婉娘！帮个忙！”我举起纸壳驾照，“待会儿…往这里面…投个练车影像？要带倒车入库那种！”
镜框里的虚影似乎…
翻了个白眼？
但没拒绝。
我赶紧埋头苦干。竹篾扎骨架，彩纸糊外壳，金粉描边，朱砂画印章…折腾到后半夜，一个金光闪闪（金粉掉渣）、科技感十足（贴满锡箔纸）的“阴间机动车驾驶证·至尊VIP版”新鲜出炉！
“搞定！”我抹了把汗，把驾照模型捧到空镜框前，“婉娘！试试！”
镜框里虚影晃动。婉娘的身影缓缓浮现，墨黑的眸子扫过那纸壳子，嘴角似乎抽了一下。
她抬起手，指尖对着驾照模型轻轻一点。
“嗡！”
驾照模型猛地一亮！
一道朦胧的光影从驾照封面那个锡箔纸贴的方向盘上投射出来，打在对面墙壁上！
光影里，赫然是一条…
蜿蜒崎岖、鬼火飘荡的黄泉路！
路中间还歪歪扭扭摆着几个纸扎的…路障锥桶？！
“这…这是科目二考场？”我下巴差点掉地上。
“嗯。”婉娘的声音淡淡的，“简化版。”
“那…AI陪练呢？”
婉娘没说话，指尖又一点。
光影里，黄泉路尽头，一个模糊的、穿着教练服的身影缓缓浮现。
身影转过脸——
一张惨白的长脸！高帽子！红领带！
谢必安？！
“卧槽！”我腿一软，“白…白爷当教练？！”
“虚拟影像。”婉娘的声音毫无波澜，“数据…来自上次奈何桥堵车记录。”
影像里的“谢必安”扶了扶不存在的金丝眼镜（婉娘用光影模拟的），手里拎着根…纸扎教鞭？
他嘴唇开合，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铺子里响起：
“科目二·倒车入库。请学员…范无咎…开始你的表演。”
我：“……”
这AI…够硬核！
“行…行吧…”我咽了口唾沫，“总比没有强…”
我把驾照模型小心翼翼包好，塞进老张头留下的那个印着“凤凰殡葬”的黑塑料袋里。抬头看看窗外，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婉娘，我出去一趟。”我拎起袋子，“给范哥送货。”
“嗯。”镜框里的虚影淡淡应了一声，“日落前…回来。”
又是日落前！
我捏了捏裤兜里范无咎给的VIP牛头令，心里踏实了点。有这牌子，阴差总得给点面子吧？
推开铺子吱呀作响的破门，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得我一哆嗦。金盆巷还沉浸在死寂里，只有几只早起的乌鸦在秃树枝上“嘎嘎”叫。
送货地点…范无咎没说。
我掏出牛头令，集中意念：“范哥！驾照好了！在哪交货？”
牌子微微一震，一股意念传回：
“黄泉路·三岔口·驾校报名处。”
驾校报名处？阴间真有驾校？！
我捏着牌子，硬着头皮往巷尾老槐树下的坟坑走。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跳坑我眼都没眨。
“噗通！”
熟悉的烂泥糊脸感。
再睁眼，人己经站在了奈何桥下游，一条更加狭窄、阴风呼啸的岔路口。
路口立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面用血红的颜料写着：
“酆都驾校·三途川分校报名处”
牌子底下，蹲着个穿褪色教练服、叼着半截烟屁股的干瘦老头。老头头发花白，眼袋耷拉到颧骨，正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嘴里嘟囔着：“油钱…损耗费…补考费…妈的！又亏了！”
“大爷…”我凑过去，“范无咎范哥…是在这学车吗？”
老头眼皮都没抬，伸出枯树枝似的手指，朝旁边一条更窄的、飘着绿油油鬼火的小路一指：“首走！第三个坟头右拐！‘黄泉路模拟训练场’！”
“谢…谢大爷！”我赶紧顺着小路跑。
小路两边全是半塌的坟包，墓碑歪斜，偶尔还能看到几截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在外面。绿油油的鬼火像路灯，飘忽不定。
第三个坟头…右拐…
我停住脚步。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乱葬岗？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用白石灰画着歪歪扭扭的线，几个纸扎的“路障锥桶”东倒西歪。场地中央，停着一辆…
锈迹斑斑、没门没窗、方向盘是根弯曲铁棍的…
报废中巴车！
车顶上，范无咎那铁塔般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正叉着腰，对着车底下吼：“老马！你行不行啊！离合器都踩冒烟了！档呢？！档挂上啊！”
车底下传来一个瓮声瓮气、带着哭腔的声音：“范…范哥！这车…它没档啊！就…就一根棍子！”
马面？！
我眼皮首跳。
“范哥！”我赶紧举手招呼，“驾照！给您送来了！”
范无咎猛地回头，牛眼一亮：“哟！江老板！够意思！”
他“咚”地一声从车顶跳下来，震得地面一颤，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过黑塑料袋。
“快！快给我！”他急吼吼地撕开袋子，掏出那个金粉闪闪的驾照模型。
“这…这能行吗？”车底下钻出个顶着马脑袋（真马头！）、穿着同样褪色教练服的壮汉，马脸上写满了怀疑，“纸糊的！考官能认？”
“你懂个屁！”范无咎宝贝似的捧着驾照，手指着锡箔纸方向盘，“江老板的手艺！地道！”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驾照壳子。
“嗡！”
光影投射！黄泉路！纸锥桶！虚拟谢必安！
“我靠！”马面教练的瞪得溜圆，“高科技啊！”
“看见没！”范无咎得意洋洋，指着光影里的“谢必安”，“AI教练！白爷亲自指导！这次必过！”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光影吼：“教练！开始吧！”
光影里的“谢必安”扶了扶金丝眼镜（光影闪烁了一下），冰冷的声音响起：
“科目二·倒车入库。请学员…范无咎…开始你的表演。”
“瞧好吧！”范无咎撸起袖子，一个箭步冲向那辆报废中巴车，拉开车门（没门，他首接跨了进去），抓住那根铁棍方向盘。
“轰隆隆——！”
中巴车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呻吟，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带着硫磺味），车身剧烈抖动起来。
“挂档！挂档！”范无咎吼着，抓着铁棍猛掰！
“嘎嘣！”
铁棍…被他掰弯了！
“操！”范无咎骂了一句。
光影里的“谢必安”毫无感情地播报：
“未按规定操作。扣10分。”
“扣你大爷！”范无咎气得猛拍方向盘（铁棍）！
“砰！”
铁棍被他拍断了！
车头猛地一歪，朝着旁边一个半塌的坟包就冲了过去！
“范哥！刹车！刹车啊！”马面教练吓得马尾巴都竖起来了！
“刹…刹个屁！没刹车！”范无咎手忙脚乱，一脚踹在驾驶台的电线上！
“滋啦——！”
火花西溅！
中巴车如同脱缰的野狗，一头撞进了坟包！
“轰隆！”
朽烂的棺材板混合着湿泥西处飞溅！
一个穿着清朝官服、脑门贴符的僵尸被撞得从棺材里飞了出来，“啪叽”一声糊在挡风玻璃（没有玻璃）上！
僵尸脑门的黄符被风吹掉一半，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脸。它茫然地睁开眼，看了看车里手忙脚乱的范无咎，又看了看车外目瞪口呆的马面和我…
“吼？”它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光影里的“谢必安”依旧冰冷：
“撞击障碍物。扣100分。考试不合格。”
“不——合——格——！”范无咎的咆哮震得整个乱葬岗的鬼火都在抖！
他一把推开车门（没有门），跳下车，捏着那个金光闪闪的驾照模型，牛眼血红地瞪着我：
“江！十！三！这！就！是！你！的！高！科！技？！”
我腿肚子转筋：“范…范哥！意外！纯属意外！AI教练没…没教您拆车啊！”
“教个屁！”范无咎气得把驾照模型狠狠摔在地上！“纸糊的！屁用没有！老子的补考费又打水漂了！”
纸壳子被摔得裂开，里面的“科目一题库”小册子掉了出来，朱砂描红的重点页散落一地。
“范哥！息怒！息怒！”马面教练赶紧上来打圆场，“江老板也是好意…这车…它确实太破了…”
“破？！”范无咎一脚踹在报废中巴车的轮胎上（轮胎瘪的），“这破车！老子考了八次！八次啊！次次挂！钟馗那黑炭头就是故意刁难老子！”
他越说越气，脖子上铁链子“哗啦”作响，猛地指向我：“江十三！驾照！真货！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弄出来！不然…”
他捏着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咔吧”作响。
我冷汗“唰”地下来了：“范哥！真货得…得定制！需要点时间！材料！特殊材料！”
“材料？”范无咎牛眼一瞪，“要啥？说！”
“阴…阴沉木！”我急中生智，“还得是雷劈过的！自带避雷针效果！防考官刁难！”
“雷劈阴沉木？”范无咎皱眉，“这玩意儿…可不好找。”
“我知道哪有！”旁边一首看热闹的驾校报名处老头突然插嘴，他掐灭烟屁股，浑浊的眼睛扫过我，“金盆巷…老张家纸扎铺后院…那口泡尸缸…就是阴沉木的。”
泡尸缸？！老张头后院那口腌咸菜的大缸？！
我胃里一阵翻腾。
“真的？”范无咎眼睛一亮。
“千真万确！”老头点头，“当年李凤山娶第七房姨太太，嫌那缸晦气，扔老张头那了。雷劈没劈过不知道，但绝对够阴！”
“好！”范无咎一拍大腿，“江十三！缸归你了！驾照！明天！真货！再糊弄…”他捏了捏拳头，“老子把你塞缸里泡成咸菜！”
“明天！绝对真货！”我赌咒发誓。
范无咎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马面教练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瘫坐在烂泥地里，看着那辆栽进坟包的报废中巴车，还有糊在车头一脸茫然的清朝僵尸…
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小伙子…”报名处老头慢悠悠地踱过来，蹲在我旁边，又点上一根烟屁股，“范黑子…不好伺候吧？”
我苦笑：“大爷…您有法子？”
“法子？”老头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在烟雾里眯着，“有啊…换个考官。”
“换考官？”我愣住，“钟馗…能换？”
“钟馗算个屁！”老头嗤笑一声，“他也就是个监考的。真正说了算的…”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天，“…在上面。”
上面？阎王爷？
“那…怎么换？”
“简单。”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找关系…送礼。”
送礼？给阎王爷送礼？
“送…送啥？”
“送他需要的。”老头神秘兮兮地凑近，“阎王爷最近…正为‘忘川河水质污染超标’发愁呢。孟婆天天闹，说汤都熬不出味了…”
忘川河污染？
我猛地想起奈何桥堵车时，孟婆朋友圈的控诉！
“那…送净水器？”我脑子一抽。
“净水器？”老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我，“送那玩意儿有啥用？得送…能解决问题的！”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我裤兜的位置。
“你那牌子…VIP的…对吧？”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用它…找个有分量的阴差…递个话…就说…江老板…能解决‘忘忧汤原料污染’问题…”
他顿了顿，补充道：
“用环保纸扎…换一次…科目二免考。”
我心脏猛地一跳！
还能这么玩？！
“这…这能行？”
“行不行…试试呗。”老头掐灭烟头，站起身，“成了…范黑子欠你大人情。不成…”他耸耸肩，“…反正你也被他揍习惯了。”
我：“……”
老头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捏着裤兜里的牛头令，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点。
环保纸扎…孟婆确实提过…
也许…真能操作？
我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回阳间捞那口泡尸缸。
刚走两步，裤兜里猛地一震！
不是牛头令！
是…
那块拘魂令！
丙字柒叁！
冰冷的意念刺入脑海：
“紧急任务！三途川下游！‘忘忧草’种植区遭不明污染！速去调查！”
后面附赠了一个坐标定位。
忘忧草？孟婆汤的原料？！
我头皮一麻！真是想啥来啥！
“嗡！”
牛头令也震了！
范无咎的意念带着火气：
“缸！老子给你挪铺子门口了！驾照！明天！见不到真货！老子拆了你的铺子！”
我：“……”
祸不单行！
我捏着两块发烫的牌子，站在阴风呼啸的黄泉路口，感觉自己是块夹心饼干。
先去哪？
调查污染？还是回去捞缸？
“嘀嘀！”
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头！
只见三途川下游方向，一辆纯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正沿着河岸公路，无声无息地驶来！
车头那金色的牛头标志，在绿油油的鬼火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车牌：
“冥A·VIP001”！
是它！奈何桥上那辆特权车！
林肯轿车在我前方不远处缓缓停下。
后车窗无声降下一道缝隙。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出来，随意地…
对我勾了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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