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管抵在眉心的冰凉触感，像是寒冬腊月一口咬碎的冰碴子，冻得脑浆子都僵了。林雪的眼睛像两把磨过的刀片，刮着我脸上的每块肌肉：“解释。”
空气里残留的尸油辣条味熏得人头晕，寿衣堆里冒出股带膻气的黑烟。
“我师父柳长风，三月初八死的！”我嗓子眼堵了沙子似的，“你让死人初五给你缝寿衣？”我梗着脖子吼，“李老板！你编瞎话也编个新鲜的！”
李建国瘫在墙角，鼻尖蹭了灰，像只发瘟的白条猪。他手指哆嗦着，指甲缝里塞满了寿衣金线的丝缕，在碎瓷砖上抠出血痕：“他...他不是人样...浑身裹着黑雨衣，声音像破风箱漏气...”
林雪的枪纹丝不动，腕骨却在收紧。配枪击锤被她拇指顶起，机簧摩擦的“咔哒”声刺得人头皮发麻。天花板的破洞漏下股冷风，吹得那件绣着师父名字的白绸寿衣鼓起又塌陷，领口黄铜盘扣敲着地板，哒、哒、哒，像催命的秒针。
“黑雨衣？”我心脏像被那扣子敲着蹦，“我师父下葬穿的是灰布袍！”
“轰隆！”
整排钢制文件柜突然滑坡！柜门里的文件夹山崩海啸般砸落。小刘尖叫着去抢救散落的纪梵希粉饼残骸，却被倒下来的铁皮柜蹭掉了一边袖扣。靛蓝条纹袖子下的腕骨处，赫然露出发青的手指印，像是被谁狠狠攥过！
文件纸雪崩似的淹到脚踝，其中一张粘着黄绸碎片的A4纸打旋贴在我鞋面。我弯腰捻起纸片，指腹摸到绸子背面凸起的纹路——是师父画符时压纸的八卦印痕！绸片边缘有血浸过的深褐色晕染。
“狗屁黑雨衣！”铜钱疙瘩硌在后腰，我捏着绸片像攥着火炭，“这黄绸是我师父做法事用的‘镇坛布’，上个月头七刚在道观烧——”话卡在喉咙里。
那摊砸落的文件中央，几页印着凤凰集团抬头的合同被冲击波掀开扉页，露出的乙方签名栏里，“李建国”三个字底下还蜷着个未干的红指印——看大小分明是半截小拇指的痕！
“血手印！”小刘刚捡起的粉盒砸在地上，“这...这是周晓梅签的保密协议！她自杀那天按的手印！”
林雪的眼神瞬间锁定那血迹模糊的指印，枪口终于移开半寸。
就在这刹那的松懈里，墙角那堆靛蓝寿衣如死蛇暴起！绸布猎猎作响像灌满了风帆，兜头罩向林雪！金线绷得笔首，如同淬毒的弓弦。
“小心！”我几乎是凭本能撞过去，腰间的铜钱疙瘩被硬邦邦的枪柄怼进肉里。
“砰！”枪在缠斗中走火，弹头擦着寿衣金线没入天花板，炸落一片石膏渣！
寿衣像被激怒的野兽，金线绷紧的力道把靛蓝绸面扯得几乎透明。一根细如牛毛的断针从线头里弹射而出，首刺林雪咽喉！
“当啷！”
铜钱疙瘩从我裤兜飞出！锈蚀的铜绿在灯光下拉出浑浊的弧线，不偏不倚撞开毒针，弹跳着落进寿衣堆，溅起几滴凝固的辣油。
“你——！”林雪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我腰间被枪管怼得露出的半截册子——被污迹浸透的《管道维修速成大法》封面上，带血的八卦印痕正缓缓转动。
李建国突然抱着脑袋蜷缩：“我说！我都说！”他肥厚的肩背抖得如同筛糠，“柳大师给我儿子种了借运符！他说我儿子三魂丢了两魂！得用九个枉死鬼的气儿来填...”
九个？
我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桃木剑的残柄在我手心里捏得咯咯响，碎片扎进皮肉都没知觉。师父坟头草刚冒嫩芽，名字就被绣在寿衣上当阵眼！
“枉死...九个？”小刘的粉色指甲抠进破碎的粉饼盒，盒盖里嵌的镜片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周姐、张工、财务老赵...”她一个一个掰手指，最后停在第八个时牙齿咯咯打战，“还差一个！所以...所以李姐她...”
她的眼睛惊恐地转向刚挣扎坐起的保洁李大姐。
光头大姐浑身猛地一抽。她下意识去捂被刮破的头皮，手指却悬在五道结痂的伤痕上——那几道被风梳刮出的血槽边缘，竟隐隐泛着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金光！
金光？金线？！
不等众人反应，林雪己经一个箭步蹿到李大姐跟前！刚才开枪时被绸布蹭落的半块警徽还在脚边，她猛地撕下自己警服的左袖口——袖口内衬上蹭了些寿衣绸面的靛蓝染料！
那染料在她藏蓝色的警服上本不起眼，可布料在灯光下被扯开时，靛蓝深处竟然也渗出几缕同样的微末金线！如同某种潜行的致命毒虫！
“啪！”
林雪用那块扯下来的警服布料狠狠盖在李大姐冒血的头皮上，掌根发狠下压！
“嘶嗷——！”李大姐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扭动着，额角青筋暴起像爬满蚯蚓！布料下发出“滋滋”烤肉般的渗人声响，靛蓝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转为深黑，几乎融进李大姐稀疏的发根！而那五道血痕边缘的金丝，正像受了盐的蚂蝗般疯狂扭动退缩！
“你儿子——”我的声音像砂纸磨铁，“生辰八字给我！”死死攥住李建国的领口，恨不得生嚼了他！
李建国嘴唇惨白哆嗦着：“壬申年，子时...”
壬申属猴，子时阴极！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炸开！我猛地想起那本破烂账本夹缝里血写的半截字——“魂不...镇...”
魂不镇？！纯阴命格的魂最难镇压！
桃木剑的断柄“啪”地折断在手心！我猛地撕开那沾血《管道维修速成大法》的塑料封皮！封皮内层被尸油泡过的地方一片模糊，唯独中心被铜钱疙瘩压着的一小块显出密密麻麻的血点！
血点勾连成纹，蜿蜒交错——哪里是什么管道图！那分明是一张压扁的、用血画成的人体经脉穴位图！图上顶心要害处一个粗犷的血叉，墨痕深得像刚用指头抹上去！
七月初五...七月初五师父还没死！
血嗡地冲上头顶！那铜钱疙瘩砸落的地方辣油混着尸水正腐蚀着靛蓝寿衣，可黑汁里几缕刺眼的鲜红像活过来一样，顺着寿衣的经纬线流到写着师父名字的白绸寿衣上。
那血就像有意识似的，一点一点，把绣着“柳长风”的深褐字迹——
染！成！鲜！红！
“呃啊——！”后腰突然炸开岩浆浇身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了脊椎！那股撕心裂肺的灼痛顺着脊柱闪电般爬上天灵盖，炸得眼冒金星！我踉跄跪地，死死攥住后腰滚烫处——是那本染血的破烂册子在燃烧！封皮烫得像烙铁！
皮肤滋啦作响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孔。汗水像瀑滚落，视线里鲜红的“柳长风”三字扭曲模糊。恍惚间，仿佛听见师父在血雨那晚的叹息：
“撑过十八年...七星连珠引煞入符...就都好了...”
引煞入符...
煞入符...
原来师父养我十七年，不是在等我十八岁破命格。
他是在借命！
借我的命！
血字在绸缎上艳得刺目，后腰的灼烧感己蔓延到脏腑，眼前一片猩红。我跪倒在腥臭湿滑的地板上，牙齿几乎咬碎：
“老东西...你拿我的命根子...给你儿子续香火？！”
视线在剧痛和血色中摇晃。那片被血染透的“柳长风”绸布旁，一张周晓梅的工伤赔偿单据悄无声息地飘落到血泊中。签名栏的红指印旁，几道月牙形的微小印痕若隐若现——像是她临死前用指甲深深抠进纸页刻下的。
那些印痕诡异地拼合出一个模糊轮廓...
像一个狰狞的鬼头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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