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将军府的飞檐翘角上。廊下红灯笼的光晕被雪粒打得微微发颤，楚渊让人在正厅生了炭火，铜炉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将一室空气烘得暖融融的。
云舒刚换了件月白色的软缎夹袄，袖口绣着几枝抽芽的绿萼梅，正低头给炭炉添银炭，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熟悉的笑声——是周玲抱着个布包跑了进来，发间还沾着雪沫子。
“楚夫人快看！”周玲献宝似的掀开布包，里面是几支裹着冰碴的绿梅，花苞鼓鼓囊囊的，“方才去后院折梅，竟发现墙角藏着这么几株，冻得硬邦邦的反倒精神。”
云舒笑着接过，指尖触到花瓣上的冰珠，凉丝丝的舒服：“这绿萼梅最是耐寒，等会儿插在青瓷瓶里，正好配厅里的字画。”她转头对侍女吩咐，“去取那只汝窑的胆瓶来。”
话音刚落，楚渊从外间进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刚解下沾雪的披风，就被周玲堵了个正着。
“楚将军！”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递过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这是我哥让人从北地捎来的信，说让您务必亲启。”
楚渊接过信笺，指尖捻开时动作顿了顿——信纸边缘还带着细密的冰碴，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他默读片刻，眉峰微挑，忽然扬声笑了：“周毅这小子，竟真把漠北的马场盘下来了。”
“马场？”云舒凑过去看，信上字迹龙飞凤舞，说漠北草原上有片荒地适合养马，打算开春后引种西域的良驹，还说要请楚渊开春后去帮忙看地形。她指尖点在“西域良驹”西个字上，眼尾弯起，“这是想让你亲自去挑战马？”
“多半是。”楚渊将信纸折好塞进袖中，目光扫过厅门，“说起来，今日约了王尚书家的公子过来，怎么还没到？”
话刚落音，门外就传来车马声，王芷兰的哥哥王砚之披着件石青披风，带着一身风雪跨进门，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刚摘了兜帽就嚷：“可算到了！街上雪下得紧，马车在巷口卡了半刻钟。”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是几碟热气腾腾的点心，“我娘做的芙蓉糕和糖蒸酥酪，说让楚夫人尝尝新方子。”
云舒刚要道谢，就见王砚之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郑重递给楚渊：“对了，楚将军，这是家父让我转交的——前几日清理旧物，翻出这个，说或许您用得上。”
油纸拆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己经磨得发亮。楚渊指尖抚过令牌上的凹槽，忽然低笑一声：“这是当年父亲在边关用的兵符碎片？王大人竟还留着。”
“家父说，当年与楚老将军并肩作战时，这令牌曾帮着调动过一支奇兵。”王砚之在炭炉边烤着手，呵出白气道，“他说如今交还给您，也算物归原主。”
周玲凑过来看热闹，忽然指着令牌上的云纹惊呼：“这纹路和我哥马鞍上的雕纹很像！漠北的牧民说，这种云纹能驱邪呢。”
“小孩子家别乱说。”云舒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转身去沏茶，银壶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细泡，茶香混着炭火气漫开来。楚渊坐在对面，作者“潇洒终日夕”推荐阅读《流放后，全家靠我逆天改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指尖转着那枚令牌，忽然看向王砚之：“令尊近来身体如何？前几日在朝堂上见他咳嗽得厉害。”
“可不是么。”王砚之叹了口气，“太医说要静养，偏他闲不住，昨日还在书房写了半夜的奏折，说要奏请陛下修漠北到京城的驿道。”他掰着手指算，“说起来，开春后要忙的事可真不少——楚将军要去漠北看马场，我妹妹的绣坊要添新绣娘，周玲姑娘据说要跟着去学养马？”
周玲脸一红，攥着衣角小声道：“我、我就去看看……听说漠北的马能跑过风呢。”
云舒将沏好的茶分到各人杯里，青瓷杯沿凝着细汗：“其实我也想去漠北看看，听说那里的星空低得能摘到星星。”她看向楚渊，眼波流转，“到时候，咱们带上王公子说的那套星图，夜里在草原上辨认星座好不好？”
楚渊刚要答话，门外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夫人，张大叔派人送年货来了，说是自家腌的腊鱼腊肉，还有两坛新酿的米酒。”
“快请进来。”云舒起身时，楚渊也跟着站起来，两人走到廊下，就见张大叔家的儿子背着个大竹筐，冻得鼻尖通红，见了他们就咧开嘴笑：“俺爹说，今年的腊鱼晒得格外干，让将军和夫人开春后下酒吃。”
竹筐里塞满了用红绳系着的腊味，还有两个陶坛，泥封上印着“福”字。楚渊接过竹筐时，指尖触到陶坛的温度，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和云舒在雁门关的破庙里，就着雪水喝米酒的滋味。
“替我谢过张大叔。”楚渊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开春后让他来府里一趟，我托人从江南带了些茶籽，适合在北地种的。”
张大叔的儿子乐呵呵地应着走了，雪粒落在他的毡帽上，像撒了把碎银。云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去年这时候，哪敢想过能这样安稳地守着暖炉说话。”
楚渊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沫，指尖带着炭炉的温度：“所以更该珍惜。”他转身往回走，令牌在袖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王公子，周玲，进来暖暖身子，尝尝云舒泡的茶。”
厅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王砚之捧着茶杯笑道：“说起来，昨日在街上看到布告，说陛下要在上元节开宫宴，楚将军和夫人定会被邀请吧？”
周玲立刻接话：“那到时候能看到舞龙吗？我还没见过京城的舞龙呢！”
云舒笑着点头：“应该能的。听说今年的龙灯特别长，从朱雀大街一首盘到午门外。”她看向楚渊，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到时候，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楚渊望着她鬓边别着的绿梅花苞，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里，最暖的不是炭炉，而是身边这些鲜活的人，和他们眼里跳动的、对开春的期盼。他拿起茶杯，轻轻碰了下云舒的杯子，青瓷相击，脆响像冰棱落地：“好啊，到时候一起去。”
雪还在下，落在窗棂上簌簌轻响，厅内的谈笑声混着茶香漫出去，和着红灯笼的光晕，在雪地里晕开一片温柔的暖。绿梅插在胆瓶里，花苞上的冰碴渐渐化了，露出一点嫩得能掐出水的绿，像极了藏在寒冬尽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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