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京城像被打翻了胭脂盒，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如一条游弋的火龙。楚渊陪着云舒刚走出将军府，就被涌来的人潮裹着向前挪——卖糖画的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腾飞的龙，穿绿袄的小姑娘举着兔子灯跑过，鬓边的绒花蹭过云舒的衣袖，留下淡淡的香粉气。
“慢点。”楚渊轻声说道，同时伸出手臂，稳稳地揽住云舒纤细的腰肢。他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这是他无数次做过的事情一般。
就在这时，一辆装满走马灯的推车缓缓驶来，车上的灯笼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楚渊见状，迅速拉着云舒往旁边一闪，巧妙地避开了推车。
“听说今年的宫宴设在午门广场，陛下特许百姓一同欢庆呢，难怪这里如此热闹。”楚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微笑着解释道。
云舒好奇地西处张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对这场宫宴充满了期待，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
楚渊低头时，一片洁白的雪花恰好落在他的发间。云舒眼尖地发现了这一细节，她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替楚渊拂去那片雪花。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楚渊耳尖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云舒不禁笑出声来：“刚还说我毛躁呢，自己倒被这雪粒给烫红了耳朵。”楚渊的耳尖微微一红，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解释道：“这雪粒确实有些凉。”然而，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楚渊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喊：“楚将军！”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奋力地在人群中挤过来。
待到那匹马靠近，楚渊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周毅。只见周毅的马鞍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鲤鱼灯，那鲤鱼灯的鳞片在灯笼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活了一般。
周毅好不容易挤到了楚渊面前，翻身下马，然后将手中的鲤鱼灯一把塞到了楚渊的手里，说道：“可算找到你们了！”接着，他又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爹让我来给嫂子当向导呢，他说午门那边新搭了个灯棚，里面的琉璃灯可是西域进贡来的，可漂亮啦，看一眼就能记半辈子！”
云舒小心翼翼地接过鲤鱼灯，那灯穗如丝般柔软，轻轻地扫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轻微的瘙痒，让她不禁缩了缩手。
“周小哥，你对这里的路似乎很熟悉呢。”云舒笑着说道。
“那当然啦！”周毅一脸得意地拍着胸脯，“我昨天就特意来这里踩过点了，对周围的环境可是了如指掌。跟着我走，保证能找到观看舞龙的最佳位置！”
他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然后兴奋地朝着人群中挥手，大声喊道：“王兄！这边！”
王砚之正提着盏宫灯挤过来，灯面上画着“八仙过海”，见了楚渊便拱手：“楚将军，家母让我给夫人带了盒香糕，说是用新收的桂花做的。”他把锦盒递给云舒，又转向周毅，“你那马场的图纸我看了，西侧的坡地适合种苜蓿，我托人从漠北捎了些种子，过几日让管家送去。”
周毅眼睛更亮了：“谢了王兄！对了，我带了壶马奶酒，等会儿找个僻静处，咱们仨好好喝几杯。”
西人说说笑笑往午门走，鲤鱼灯在楚渊手里轻轻晃动，影子投在地上，像真的游进了灯海。快到广场时，云舒忽然被一阵琵琶声吸引——灯棚下，穿素衣的女子正拨弄琴弦，周围围了圈人静静听着，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踮脚张望，竟是王芷兰。
“芷兰妹妹也来了？”云舒拉着楚渊走过去，王芷兰回头见是他们，脸颊微红：“我、我陪母亲来的，她说这里的绒花做得好。”她手里攥着支并蒂莲绒花，花瓣上还沾着金粉，“方才听这位姐姐弹《春江花月夜》，想起嫂子上次说喜欢，就多站了会儿。”
琵琶女闻言停下拨弦的手，对着云舒盈盈一笑：“夫人若是喜欢，小女子再弹一遍便是。”她指尖微动，清越的琴声便漫开来，混着远处舞龙的锣鼓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楚渊望着云舒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喧嚣里的片刻安宁，比宫宴的珍馐更让人踏实。
正听得入神，周毅忽然拽了拽楚渊的衣袖：“将军快看！舞龙队来了！”
只见远处人群分开条道，十二名壮汉举着金色的龙身奔过来，龙头上的珍珠在灯影下滚动，龙尾扫过灯棚的流苏，带起一阵香风。舞到广场中央时，龙头忽然向上一扬，十二节龙身跟着盘旋而上，在灯笼光下转出金色的漩涡——正是楚渊当年在雁门关见过的“盘龙戏珠”。
“好！”人群里爆发出喝彩，云舒踮脚拍手，鬓边的绿梅绒花跟着颤动。楚渊忽然弯腰，在她耳边说：“还记得吗？去年这时候，我们在漠北的雪地里，用松枝扎了个小龙，你说等回了京城，要看看真正的舞龙。”
云舒愣了愣，随即笑起来：“记得，你还说那松枝龙比宫里的金龙头威风。”她转头时，正好对上楚渊的目光，灯笼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半池星光。
宫宴的钟声忽然响起，午门楼上燃起烟花，紫的、金的、绿的，在夜空里炸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王砚之举着酒杯笑道：“来，敬陛下，敬这太平年景！”周毅抢过酒壶，给每人倒满：“更要敬楚将军和嫂子，祝你们……”他挠挠头，“祝你们天天都像今儿这么高兴！”
王芷兰捧着茶杯，轻声道：“也祝周小哥的马场兴旺，祝王兄的绣坊添彩。”
云舒举起酒杯，酒液里晃着烟花的影子：“还要祝这位琵琶姐姐琴艺更进，祝卖糖画的老汉生意兴隆，祝所有赶来看灯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楚渊望着她被烟花映亮的眼眸，忽然觉得，所谓圆满，或许就是这样——身边有知己，眼前有盛景，过往的风霜都化作此刻杯中的暖意，而未来的日子，还能牵着身边人的手，慢慢走下去。
舞龙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金色的龙身在灯海里翻滚，琵琶声混着欢笑漫过广场。云舒忽然握紧楚渊的手，在漫天烟花下轻声说：“你看，今年的龙，真的比松枝扎的威风呢。”
楚渊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去，像握住了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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