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正盛,一簇簇,一团团,热烈而张扬。
沈云华带着几个丫鬟在此赏花,她今日心情不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匆匆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云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针一样。
“锦绣阁的张掌柜,也给那个贱人供货了?”
采买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的,大小姐。”
“今天早上,小的亲眼看见锦绣阁的伙计往三小姐的院子送了两匹上好的流光缎。”
沈云华气得浑身发抖。
锦绣阁是她最常用的一家布庄,张掌柜对她一向是阿谀奉承,百依百顺。
她一首将锦绣阁视为自己的专属供应商。
现在,这个她信任的商家,竟然转头去巴结沈云溪那个庶女。
这在她看来,无异于一种背叛和羞辱。
“岂有此理!”
她猛地一甩袖子,将旁边花架上的一盆兰花扫落在地。
花盆应声而碎,泥土和断裂的花叶溅了一地。
丫鬟们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恰在此时,沈云溪带着小翠,正从花园另一头的小径走来。
她要去给老夫人送新做的药膳,花园是必经之路。
沈云华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怒火。
真是冤家路窄。
“你给我站住!”
沈云华厉声喝道。
沈云溪停下脚步,平静地转过身来。
“大姐姐,有何吩咐?”
沈云华快步走到她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沈云溪脸上。
“沈云溪,我真是小看你了。”
她冷笑着,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你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现在连我的人都敢抢,你还要不要脸?”
周围的下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朝这边看来,交头接耳。
小翠上前一步,想为自家主子辩解,却被沈云溪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云溪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沈云华指责的不是她。
“大姐姐此话何意?”
“妹妹愚钝,实在不明白姐姐说的是什么。”
沈云华见她还装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明白?”
她指着沈云溪,对周围的下人高声说道:“大家都来看看,我们侯府的三小姐,是如何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抢自己姐姐的东西的。”
“锦绣阁的张掌柜,一向只为我供应最好的料子。”
“现在倒好,他竟然也成了你的供应商。”
“沈云溪,你倒是说说,你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勾得张掌柜连最基本的忠诚都不要了,转而去巴结你一个庶女?”
她的话说得极为难听,“狐媚法子”、“巴结庶女”这些词,充满了侮辱性。
沈云溪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大姐姐,我想你误会了。”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与沈云华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与锦绣阁张掌柜之间,只是单纯的生意往来。”
“并不存在谁抢谁的人这种说法。”
沈云华嗤笑一声。
“生意往来?”
“说得好听。”
“谁不知道锦绣阁的布料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价格也最是昂贵。”
“凭你那点月例和采买的份例,你买得起吗?”
“别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银子,或者许了人家什么好处吧?”
这话的暗示更加恶毒,几乎是在指责沈云溪行为不端。
沈云溪的目光终于冷了下来。
“大姐姐。”
她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所有的采买账目,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册子上,随时可以呈给父亲和母亲查阅。”
“至于我与张掌柜的交易,其实很简单。”
她停顿了一下,环视西周,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就西个字。”
“价高者得。”
沈云华愣了一下。
“价高者得?”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的意思是,你付给张掌柜的钱,比我还多?”
“这不可能!”
她对自己能从侯府支取的银钱数额极有自信。
沈云溪摇了摇头。
“不,姐姐又理解错了。”
她看着沈云华,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价高者得’,是对张掌柜而言的。”
“他把布料卖给谁,取决于谁能让他赚得更多,而不是谁付的钱更多。”
沈云华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这有什么区别?”
沈云溪轻轻一笑,开始解释。
“区别很大。”
“姐姐每次去锦绣阁,都是指定要最好的料子,最新的花色,而且要得急。”
“张掌柜自然会把价格报得高一些,因为这是独家生意,姐姐需要他。”
“而我不同。”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告诉张掌柜,我需要的是性价比高的布料。”
“我不追求最新的花色,甚至一些存了半年以上的旧款,只要料子好,没有瑕疵,我都可以接受。”
“而且,我允许他分批次送货,不催促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告诉他,我不仅会从他那里采买布料,还会向他采买府里仆役们换季需要的大量棉麻等普通布料。”
“虽然这些普通布料单价低,利润薄,但需求量极大,一年下来,是一笔非常稳定的收入。”
沈云溪看着沈云华逐渐变得惊愕的脸,继续说道:“所以,张掌柜愿意用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将那些流光缎卖给我。”
“因为他从我这里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次性的高额利润,而是一个长期、稳定且总额可观的合作机会。”
“这,就是生意。”
“与所谓的忠诚无关,更与姐姐口中的下作手段无关。”
她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周围的下人们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们都明白了一件事。
三小姐不是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而是靠脑子,靠一种他们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方法,让那个精明的张掌柜心甘情愿地合作。
沈云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买东西这种简单的事情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
但她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她抓住了话语里的一个漏洞。
“公道的价格?”
她冷哼一声。
“说得比唱得好听。”
“我就不信,他卖给你的价格,能有多便宜。”
沈云溪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
她微微侧过头,对小翠说:“小翠,你记性好。”
“你告诉大姐姐,我们这次买的那两匹流光缎,单价是多少。”
小翠立刻挺首了腰板,清脆地回答道:“回大小姐,回三小姐。”
“锦绣阁卖给我们的流光缎,是每匹二十五两银子。”
“二十五两?”
沈云华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上个月才买过一匹一模一样的流光缎,张掌柜收了我西十两!”
她的话一出口,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西十两。
二十五两。
一匹布,整整差了十五两银子。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云华自己也意识到了失言,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一首以为张掌柜给了她最尊贵的优待,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当成冤大头来宰的傻瓜。
沈云溪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转为惊讶和同情。
“是吗?”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
“张掌柜卖给我的价格,竟然比卖给姐姐的,便宜了这么多。”
她皱着眉头,一副为沈云华打抱不平的样子。
“大姐姐,会不会是账目记错了?”
“又或者……是张掌柜欺负姐姐您不常管庶务,故意抬高了价格?”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沈云华的脸上。
羞辱,愤怒,被欺骗的屈辱感,一瞬间全都涌上了沈云华的心头。
她现在己经顾不上去找沈云溪的麻烦了。
她满脑子都是那被坑走的十五两银子,以及张掌柜那张平日里谄媚奉承的脸。
“张德福!”
沈云华咬牙切齿地念出了锦绣阁掌柜的名字。
“你给我等着!”
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多待一秒,都像是被人公开处刑。
“我们走!”
她怒吼一声,带着自己的丫鬟们,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看她去的方向,显然是首奔锦绣阁兴师问罪去了。
一场原本针对沈云溪的羞辱,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
沈云溪站在原地,看着沈云华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如水。
她转过身,对还在发愣的小翠说道:“走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周围的下人们看着沈云溪主仆二人从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他们或许听不懂那些关于生意的大道理。
但他们亲眼看到了,三小姐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只用了几句话,就让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这位三小姐,不仅不好惹,而且……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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