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将萧无烬带来的压迫感短暂隔绝在外。苏卿晚贴着冰冷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怀中幼帝细微的呻吟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娘娘!”福安连滚带爬地过来,脸上糊满泪汗,“您…您真信摄政王?他狼子野心……”
“不信。”苏卿晚打断他,声音疲惫却清醒,“但我们没得选。活下去,福安,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拨云见日那天。”她低头轻蹭儿子滚烫的额头,眼神重新凝聚起微弱却坚韧的光,“去守着,他答应的人该到了。”
福安哽咽着点头,忙不迭爬向殿门。
果然,不过半盏茶功夫,几名穿着内务府杂役服饰、低眉顺眼的人悄无声息地送来炭火、热水、干净被褥和一些简单吃食,甚至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战战兢兢的老太医。
老太医大气不敢出,抖着手给幼帝诊了脉,开了方子,留下些丸药,便像被鬼撵似的飞快退走了,全程没敢抬头看苏卿晚一眼。
炭盆燃起,驱散了些许阴寒。苏卿晚用热水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儿子擦拭身体降温,又一点点喂他喝了温水。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几乎将她击垮。
但她不能倒。
萧无烬的“合作”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的耐心有限,她必须尽快找到“诚意”,找到线索。否则,等待他们母子的,依旧是万劫不复。
靠萧无烬?她根本不信他会真心追查可能危及他自身的人。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目光扫过这间布满灰尘、蛛网密布的冷宫偏殿。这里曾是前朝一位失宠妃子的居所,据说那位妃子……苏卿晚猛地想起,先帝时,似乎真有一位与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极为不睦的嫔妃被废于此,而那嫔妃的娘家,仿佛与南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年代虽久远,但绝望之中,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抓住。
她让福安守着孩子,自己强撑起虚软的身体,开始在这殿内废弃的旧物中翻找。家具破烂,杂物堆积,皆覆盖着厚厚积尘。
在一个阴暗角落,她发现了一个破损的梳妆匣。匣子空空,早己被前人搜刮干净。她不甘心地着粗糙的木纹,指尖忽然触到一点微不可查的凸起。
心,骤然一跳。
她仔细查看,发现匣底似乎有一个制作极为精巧的薄薄夹层。用力抠弄,指甲掰折的痛楚传来,夹层却纹丝不动。她焦急西顾,找到一根半锈的发簪,用尽力气撬动边缘。
“咔哒。”
一声轻微机括响动,夹层弹开。里面并无金银珠宝,亦非密信诏书,只有一本薄薄的、页面泛黄发脆的旧册子。
她疑惑拿起,翻开第一页。
熟悉的、属于先帝的笔迹赫然闯入眼帘!
这竟是先帝的一本私密手札!定是当年那废妃不知用何种手段得来,藏匿于此!
苏卿晚的心跳陡然加速,她迫不及待地就着昏暗的光线翻阅起来。手札内容零散,多是先帝一些不愿为外人道的思绪。其中一页,提到了长公主萧云曦。
「…云曦今日又入宫请安,观其神色,郁郁寡欢。朕心甚愧。若非当年…唉,皇室倾轧,终是苦了她,为皇家牺牲太多,朕这个兄长,实无能也…」
牺牲?愧疚?苏卿晚蹙眉。长公主萧云曦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妹,自幼备受宠爱,先帝登基后更是赏赐不断,荣宠极盛,何来“牺牲”之说?这愧疚又从何而起?
她猛地想起,几次宫宴上见到那位总是带着温和浅笑、气质略显清冷的长公主。她似乎总是穿着高领宫装,仪态万方。但有一次,一阵风过,吹起了她颈侧轻纱的一角…那下面,似乎有一角暗红色的、形似火焰的疤痕?当时只以为是错觉或是旧伤,未曾深想。
还有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冷香,不似寻常宫眷喜爱的暖甜芬芳,闻之令人神智一清,却又隐隐觉得那香气过于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先帝手札中的“愧疚”与“牺牲”,颈侧的奇异疤痕,特殊的冷香…还有那日萧无烬提及,幼帝所中之毒可能源自南疆…
苏卿晚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捏皱了泛黄的纸页。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悄然浮现。难道…
她霍然起身,必须去求证!
“福安,”她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替本宫递帖子去长公主府,就说…听闻长公主殿下凤体微恙,本宫心忧,欲前往探视。”
福安愕然:“娘娘?此刻出宫?摄政王那边…”
“正是此刻。”苏卿晚眼神锐利,“他既说了‘合作’,本宫自然要有所‘行动’。快去!”
长公主府邸并不奢华,反而透着一股低调的清雅。
病榻之上的长公主萧云曦面色略显苍白,见到苏卿晚,她挣扎着欲起身行礼,被苏卿晚快步上前按住。
“皇嫂万万不可,”萧云曦声音虚弱,带着歉意,“劳您亲自前来,云曦真是过意不去。”
“一家人何须客气。”苏卿晚坐在榻边绣墩上,目光关切地打量着她,“听闻你病了,我心中实在难安。可请太医瞧过了?怎么说?”
“旧疾罢了,劳皇嫂挂心。”萧云曦轻轻咳嗽两声,笑容温婉,“只是些风寒症状,将养几日便好。”
两人闲话几句家常,气氛看似融洽温和。
苏卿晚话锋悄然一转,似是随意提起:“说起来,见到公主,倒让我想起一些旧事。先帝在时,常与我提及天下风物,尤其盛赞南疆之地,说那里山灵水秀,民俗奇异,与中原大不相同,只可惜我一首无缘得见。”
她语气自然,目光却紧紧锁住萧云曦。
萧云曦端起床头小几上的茶盏,纤长手指捧着温热的瓷杯,笑容不变:“皇兄确是见多识广。南疆…我也只是幼时在杂书上看过些记载,想来确是神秘之地。”
“何止神秘,”苏卿晚故作感慨,“听闻那里蛊术盛行,甚是诡奇莫测,有能操纵人心智的,亦有能杀人于无形的,真真令人既好奇又畏惧。”
“咔。”
一声极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瓷器磕碰声。
萧云曦捧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若非苏卿晚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就要错过。
虽然长公主瞬间便恢复了常态,甚至还顺着苏卿晚的话轻声道:“市井传言,多有夸大,皇嫂听听便罢,当不得真。”她那瞬间的失态,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了苏卿晚心中的迷雾!
她果然知道!她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
苏卿晚压下心头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笑意:“公主说的是,想来也是讹传居多。”她不再深入这个话题,又闲谈片刻,便起身告辞。
萧云曦温言挽留几句,末了,仍是命侍女恭敬地将苏卿晚送出府门。
坐在回宫的软轿中,苏卿晚的心却沉得厉害。长公主那瞬间的惊慌绝非作伪!先帝手札的暗示、奇特的疤痕、冰冷的香气、对“南疆蛊术”的反应…无数线索在她脑中交织盘旋,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温和娴静、与世无争的长公主殿下!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谋害亲侄,对她有何好处?
轿撵刚在冷宫门前停稳,苏卿晚甚至来不及迈步下来,就见福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如鬼:“娘娘!娘娘!您可回来了!陛下…陛下他…”
苏卿晚心头猛地一揪,几乎是跌下轿撵:“陛下怎么了?!毒又发了?!”她提着裙子不顾一切地冲向殿内。
殿内炭火温暖,幼帝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痛苦呻吟。他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脸上满是泪痕,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惊吓。
“璟儿!”苏卿晚扑到床边,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上下检查,“怎么了?告诉母后,哪里不舒服?”
幼帝抽抽噎噎,小身子还在发抖,他伸出小手紧紧抓住苏卿晚的衣襟,哭道:“母后…母后…怕…有蛇…咬我…”
蛇?苏卿晚心中一凛,柔声安抚:“璟儿乖,是做噩梦了么?这里没有蛇,母后在,不怕不怕。”
“不是梦!”幼帝猛地摇头,哭得更凶,“是真的!我闻到了…闻到了好闻的香味…和姑姑身上一样的香味…然后就…就有蛇来咬我!好疼!呜呜呜……”
和姑姑身上一样的香味?!
苏卿晚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所有的线索——先帝手札中的“愧疚”与“牺牲”,长公主颈侧的火焰疤痕,那特殊的冷香,听到“南疆蛊术”时微抖的手,以及幼帝此刻哭诉的、与长公主身上“一样的香味”后遭遇的蛇咬……
轰然一声,在她脑中炸开!
真相,竟如此残酷而骇人!
她紧紧抱住儿子,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无边的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长公主萧云曦!
竟然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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