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烬那一声绝望的悲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震得整个万安宫殿梁上的尘埃都簌簌而下。
也震醒了殿内所有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的人。
“太医！太医死到哪里去了！滚进来！救不了她，朕要你们全部陪葬！”萧无烬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对着殿外疯狂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彻底撕裂变调。他紧紧抱着怀里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苏卿晚，试图用手去捂住她胸前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的、带着她生命的液体，却顽固地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手，他的龙袍，也染红了他那双从未流露过如此无助和恐慌的眼睛。
他一生运筹帷幄，杀伐决断，视人命如草芥，何曾有过这般狼狈失态的时刻？可此刻，他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权力算计，全都忘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他不能失去她！
什么狗屁的永不原谅！他不要她原谅！他只要她活着！活着恨他也好，活着无视他也罢，只要她活着！
“卿晚……卿晚……看着我，我不准你睡！听到没有！”他低下头，用沾满鲜血的脸颊去贴她冰冷的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是一种近乎哭泣的哀求和命令。
林靖之握着剑，僵立在原地，脸上的疯狂和恨意尚未完全褪去，却己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荒谬感所取代。他看着那个倒在萧无烬怀里、胸口插着箭矢的女子，那个他曾经真心喜爱过、后来因家族仇恨而变得复杂难言的表妹。他复仇的剑，他精心策划的弑杀，最后竟然是由她用自己的身体画上了休止符？这算什么？老天爷对他最大的嘲讽吗？他这十几年的隐忍和痛苦，瞬间变得无比可笑，像个蹩脚戏台上最可悲的丑角。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太皇太后拄着凤头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那双历经风霜、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计划彻底脱离掌控的错愕和震动。她算准了林靖之的恨意和失控，算准了萧无烬的阻拦和可能发生的冲突，甚至算准了如何利用苏卿晚这颗棋子来最终牵制或打击萧无烬。可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苏卿晚会毫不犹豫地为萧无烬挡下这致命一箭。
这个她看着长大、以为性子柔韧实则刚烈的苏家女儿，竟然……她微微眯起眼，看着萧无烬那彻底崩溃的模样，心底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这一步棋，似乎走错了？不，箭己射出，再无回头路。她的手微微收紧，终究还是没有在此刻发出任何命令，只是沉默地看着这场由她主导却己然失控的悲剧。
殿内烛火依旧摇曳，将每个人脸上惊惶、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只剩下萧无烬破碎的嘶吼和苏卿晚微不可闻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的呼吸声。
***
苏卿晚觉得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海里下沉。
很冷。
胸口很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
耳边嗡嗡作响，那些打斗声、咆哮声、太皇太后冰冷的话语……都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不清。
她累极了，仿佛一生的爱恨情仇，都在推开萧无烬、感受到那阵尖锐刺痛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了。
就这样沉沦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是……
可是有一个怀抱，很温暖，很用力，勒得她几乎要散架（哦，虽然她现在本来也差不多要散架了），还有一种……让她潜意识里觉得安心、熟悉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紧紧包裹着她。
是……萧无烬吗？
他也会……有这样近乎绝望的拥抱吗？
真可笑啊……
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和昏暗，只能依稀勾勒出一个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张……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恐慌与痛苦的的脸庞。
呵……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不是为了他的万里江山，不是为了他的无上权柄。
只是为了她苏卿晚？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荒谬又……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指尖粘腻的、属于自己的温热液体。她忽然生出一点微弱的力气，想去碰碰他的脸，想确认一下，这到底是死前的幻觉，还是又一个捉弄人的梦境。
她的手刚刚抬起一点点，就立刻被一只更大、更冰冷（或者是因为她自己的手太冰了？）、带着细微颤抖的手猛地抓住，然后无比用力地贴紧在一个带着胡茬、同样冰冷的脸颊上。
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让那只手的主人更加心慌意乱。
她听到一个嘶哑破碎、完全失了平日沉稳冷静的声音在吼：“卿晚！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这是命令！”
命令？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是这副德性……
苏卿晚想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点比叹息还要微弱的声音。
那个抱着她的人立刻慌乱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屏住了呼吸。
她凝聚起最后残存的意识，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将那两句话送进他的耳中：
“萧无烬……我……不恨你了……”
她感觉到贴着她手掌的那脸颊肌肉猛地一僵。
是啊，不恨了。恨太累了。当她决定推开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仿佛都随着那支箭射入身体的同时，被留在了过去。恨他什么呢？恨他曾经的利用和伤害？可他也曾在她最孤寂的深宫里给过她短暂的温暖和庇护。恨他拆散了她和陆远？可陆远……不，林靖之，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他们注定无法纯粹。恨他让她失去了孩子？可那深宫里的倾轧，他又能掌控多少？
恨意消散，留下的，是一片疲惫的虚无。
但是……
但是原谅？
她做不到。
那些切切实实存在过的伤害，那些午夜梦回依旧会心悸的恐惧和孤独，那个未能来到世上的孩子……它们真实地刻在她的生命里，无法抹去。
所以……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说出了下一句，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句话：
“但……我……也永不……原谅你……”
说完这句话，她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那只被他紧紧攥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猛地一沉，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垂落下去。
她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在意识完全消散的前一瞬，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是释然吗？终于解脱了。
还是嘲弄？嘲弄他，也嘲弄自己这荒唐可笑的一生。
谁知道呢……
她再也无法思考了。
***
“卿晚？卿晚！”
感受到怀中身体的软垂，感受到那贴在他脸上冰冷小手的滑落，萧无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骤然捏爆！
他剧烈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从这可怕的沉睡中唤醒，可她毫无反应，脸色白得像初冬的新雪，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胸口的起伏……几乎己经完全停止了！
那支丑陋的箭杆，还插在她的心口附近，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不——！！！”
一声更加凄厉绝望的悲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几乎泣血。他死死地将那具冰冷柔软、生机正在飞速流逝的身体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就能阻止那生命的消逝。
可是没有用。
她的身体还在一点一点变冷。
他的世界，在他眼前，伴随着她最后那句“永不原谅”，彻底分崩离析，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和黑暗。
他算尽了人心，谋得了天下，覆灭了仇敌，掌控着朝堂。
却独独没有算到，她会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闯入他精心布置的杀局，替他挡下那原本射向他的死亡。
他更没有算到，当她可能真的要永远离开他的时候，他感受到的不是棋子的损失，不是计划的波折，而是……整个世界的崩塌。
是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和绝望。
是一种心脏被硬生生剜走，血肉模糊，空荡到只剩下呼啸寒风的剧痛。
“光……我的光……”他模糊不清地呢喃着，将脸深深埋进她冰冷颈窝，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个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失去了全世界最珍贵宝藏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殿外终于传来了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太医们惊恐万分的请罪声。
但萧无烬好像都听不到了。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怀里这个气息奄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女人。
和他眼前，无尽的黑暗。
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M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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