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山坡时,罗家荣把最后一株蚀骨花周围的碎石扒开。小狐狸蹲在旁边,爪子里攥着片锁阳花的新叶,叶片上还沾着回春露的清冽气息。青禾提着药篓从山道走来,篓子里的向阳草堆得冒了尖,夕阳的金辉洒在草叶上,像镀了层薄金。
“罗绝师兄说,今晚月色好,正好给玄风送些向阳草。”她把药篓放在石台上,指尖划过草叶上的绒毛,“周伯说这草性温,能安神,或许能让他静下来想想。”
罗家荣摸出怀里的玉佩,裂痕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他会愿意见我们吗?”自玄风被关在悔过崖,就谁也不肯见,连送来的饭食都原封不动地退回。
“总得试试。”青禾从药篓里抽出捆最鲜嫩的向阳草,用红绳系成束,“当年他总说,这草晒干了泡茶,能想起山里的清苦,人就不容易走歪。”她顿了顿,背上的伤让她轻轻蹙眉,“你帮我把这些草晾在崖边的石架上,夜风会把香味送进去的。”
悔过崖在道观后山的峭壁上,只有条窄窄的石阶通向崖顶的石室。罗家荣提着草束往上走时,月光正好爬上山头,把石阶照得发白,像条蜿蜒的银带。小狐狸跟在他脚边,时不时停下嗅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大概还记得玄风挥刀时的凶狠。
石室的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罗家荣把向阳草挂在门旁的石钩上,草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清苦的香气顺着门缝往里钻。他刚要转身,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玄风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是你。”他的声音嘶哑,目光落在罗家荣怀里的玉佩上,眼神复杂,“这玉……还带着呢?”
“嗯。”罗家荣握紧玉佩,指尖触到裂痕处的温度,“青禾师姐说,向阳草的香味能让人想起本真。”
玄风盯着那束草,半晌才说:“她还是这么天真。”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当年她总说,我泡茶时放的向阳草太少,苦得不够纯粹,容易让人贪甜。”
罗家荣没接话,看着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月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有圈浅浅的红痕,像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磨出的印。
“周伯让我告诉你,后山的向阳草该收了。”罗家荣轻声说,“他还等着你的药治腿疾呢。”
玄风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眶瞬间红了。他别过脸,声音发颤:“告诉他,我……我不配。”
门“砰”地关上了,震得石钩上的向阳草簌簌作响。罗家荣站在崖边,看着门缝里再没透出半点动静,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发闷。小狐狸蹭了蹭他的手背,突然朝着石阶下方跑去,尾巴尖扫过挂草的石钩,带落几片叶子。
他跟着小狐狸往下走,快到崖底时,见青禾正蹲在石阶旁,手里捧着个旧药篓。那药篓编得歪歪扭扭,竹条上还留着几处磨损的痕迹,一看就是孩童的手艺。
“这是我在石缝里找到的。”青禾把药篓递给罗家荣,“你看这竹条的纹路,是玄风小时候编的,他总用这个装采来的草药,说要攒够了给周伯换治腿的药。”
药篓的底格里,还藏着片干枯的向阳草,叶片上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墨迹早己发黑,却能看出当年落笔时的认真。
“他其实一首没忘。”青禾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草叶,“只是后来走得太远,忘了为什么出发。”
罗家荣摸着药篓上的磨损痕迹,突然想起玄风刚才发红的眼眶。或许那道紧闭的门后,藏着的不只是怨恨,还有不敢面对的愧疚。就像这药篓里的向阳草,就算干枯了,也还留着当年的清苦气。
回去的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青禾突然说:“明天把周伯请来,让他在崖下说说话吧,有时候长辈的话,比我们的管用。”
罗家荣点头,怀里的玉佩贴着药篓,能感觉到那道裂痕上的光,正和药篓里的草香慢慢融在一起。小狐狸跑在前面,尾巴高高翘着,像是在为这悄然的转机欢喜。
崖顶的石室里,玄风背对着门站着,手里攥着片从门缝飘进来的向阳草叶。月光透过石窗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角滚落的泪,滴在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那清苦的香气漫在空气里,像极了小时候在山里采药时,风里飘来的味道,纯粹得让人心头发酸。
他或许还没准备好转身,但那扇紧闭的门,终究被一缕草香,撬开了道微小的缝。而这道缝里透进的光,或许正是让他重新找到方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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