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伯就背着竹篓出现在道观门口。他腿上裹着青禾新熬的药膏，走路虽还微跛，步子却比往日稳当。罗家荣接过他背上的篓子，里面装着半篓晾晒好的向阳草，还有个粗陶罐，揭开盖子，一股带着焦香的气息漫开来——是用向阳草和蜂蜜炒的茶。
“这茶得用陶罐慢慢煨，”周伯坐在石阶上，用粗糙的手掌着罐沿，“玄风小时候最爱喝这个，说喝着像山里的太阳味。”他抬头望向悔过崖的方向，晨光正顺着崖壁往上爬，把石壁染成淡淡的金红色，“那孩子倔，当年偷着把家里的蜂蜜偷出来给我熬药，被他爹追着打，还死死护着陶罐不撒手。”
青禾端来热水，给周伯沏了杯新茶：“周伯，您别太急，玄风他……”
“我懂，”周伯摆摆手，喝了口茶，“人呐，有时候就像被藤蔓缠住的树，不是不想挣，是怕一挣就断了。我今天来，不是劝他，是想跟他说说话，就像当年他蹲在我家门槛上，听我说山里的故事那样。”
罗绝从崖上下来，脸上带着些意外：“周伯，您怎么来了？玄风他……”
“我知道他不见人，”周伯笑着起身，把陶罐递给罗绝，“你把这茶给他送去，就放门口，别说我来了。他要是喝了，就说明心里还有念想；要是没喝，我明天再来。”
罗绝接过陶罐，看了眼周伯坚定的眼神，转身往悔过崖走去。阳光穿过他的衣袍，在石阶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个无声的承诺。
罗家荣陪着周伯坐在观门口的老槐树下，小狐狸趴在周伯脚边，尾巴缠着他的裤腿。周伯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哨子，吹了声悠长的调子，哨音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这哨子是玄风做的，”周伯把哨子递给罗家荣，“他说山里野兽多，让我带着防身。你听这声儿，像不像他小时候在山里喊我的声音？”
哨音确实带着种熟悉的清亮，罗家荣想起玄风少年时在演武场练剑的样子，那时他总爱用剑鞘敲打着石阶，打出同样节奏的声响，说是在给远处的周伯报平安。
“他其实心里有数，”周伯望着崖顶，“就是拉不下脸。当年他爹去世，他抱着我哭了一夜，说以后要撑起这个家，不让人欺负我这跛腿老头。后来进了宗门，见了太多光鲜，大概是忘了当初的念想了。”
正说着，罗绝从崖上下来，手里的陶罐空了大半。他脸上带着些惊讶：“周伯，玄风把茶喝了，还让我把这陶罐还回来，说……说火候差了点，没您当年炒的焦香。”
周伯接过陶罐，指腹着罐底的焦痕，眼眶红了：“这孩子，还是这么挑嘴。”他突然站起身，往崖上走，“我去看看他，就说给他补炒一罐。”
罗家荣和青禾跟在后面，走到石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周伯的声音：“你小时候偷蜂蜜，把罐子摔了，哭着说再也不馋嘴了，还记得不？”
里面沉默了片刻，传来玄风闷闷的声音：“记得……您还说，错了就认，摔了罐子再买新的，不能因为怕疼就不伸手。”
“那现在呢？”周伯的声音很轻，“罐子摔了，就不打算捡起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瓷器碰撞的轻响，像是玄风在擦眼泪。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他哽咽的声音：“周伯，我错了……”
周伯笑了，声音里带着泪：“知道错就好，走，跟我回家，我给你炒茶，多加两勺蜂蜜，算你赔我的。”
石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玄风站在门内，头发乱着，眼眶通红，看见周伯，突然就跪了下去。周伯赶紧扶起他，拍着他的背：“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学小时候那套。”
晨光正好照在三人身上，玄风的手紧紧攥着周伯的衣袖，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罗家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落了地。
青禾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往山下走。小狐狸在前面蹦跳着，嘴里叼着片向阳草的叶子，像是在传递着这份迟来的和解。
“你看，”青禾轻声说，“有时候，最管用的不是道理，是藏在草香里的念想。”
罗家荣点头，望着崖顶那道被晨光拉长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改变，而是有人愿意捧着一把熟悉的草香，站在原地等你，等你终于敢转过身，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
山风拂过，带着向阳草的清香，还有炒茶的焦香，在山谷里久久不散，像一首温柔的歌谣，唱着失而复得的珍贵。
南宫潇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6MM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