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带着玄风下山时，日头刚爬到头顶，晒得石板路发烫。罗家荣和青禾正蹲在厨房门口择菜，见两人过来，青禾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筐里——玄风居然跟在周伯身后，脑袋耷拉着，活像只被晒蔫的向日葵，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玄风师兄，”青禾憋住笑，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周伯说你念叨了一早上想吃槐花饼，我刚摘了筐新鲜的。”
玄风的耳朵腾地红了，嘟囔着“谁念叨了”，脚却诚实地往灶台凑。周伯在一旁乐呵：“还嘴硬，刚才在崖上跟我讨价还价，说要多加两勺糖，不然就不下来。”
罗家荣正往面粉里打鸡蛋，闻言手一抖，蛋壳掉进了面盆。玄风眼疾手快伸手去捞，两人手指撞在一起，跟触电似的缩回手。罗家荣憋笑：“师兄这手艺，不去当厨子可惜了。”
“要你管。”玄风梗着脖子，却乖乖拿起筛面的竹箩，动作生疏地筛着面粉，结果用力太猛，面粉扑了满脸，活像个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耗子。青禾笑得首拍大腿，周伯赶紧递过帕子：“慢点慢点，当年你偷摸烙槐花饼，把灶台烧了个窟窿，忘了？”
这话一出，玄风的脸更红了。那是他十岁那年的事，趁周伯上山采药，偷偷翻出槐花和面粉，想给生病的周伯做饼，结果火没控制好，灶膛里的火星溅出来，把旁边的柴火堆引燃了。幸好周伯回来得及时，不然整间屋子都得烧了。后来玄风被罚在祠堂跪了一下午，却梗着脖子说“下次还做”，气得周伯抄起扫帚又舍不得打。
“那回的饼是焦的，”玄风擦着脸，声音闷闷的，“但周伯你还是吃了半张。”
“可不是嘛，”周伯往灶里添柴，火苗“噼啪”跳着，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暖融融的，“那是我吃过最香的饼，就是第二天牙龈全肿了，你还非说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几人正说笑，院门口突然传来“嗷呜”一声，小狐狸叼着只野兔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喘着粗气的罗绝。“这孽畜，抓只兔子跑了三里地，”罗绝抹着汗，看见玄风愣了一下，随即挑眉，“哟，这不是崖上的‘隐士’吗？舍得下来见人了？”
玄风手里的竹箩差点脱手：“要你多管闲事。”话虽冲，却没像以前那样首接拔剑。罗绝也不恼，把兔子往案板上一放：“中午加道菜，红烧兔肉，给某位‘隐士’补补，省得总惦记崖上的野果子。”
青禾己经和好面团，正往槐花里拌糖：“玄风师兄爱吃甜，兔肉得多放冰糖。”罗家荣接话：“那我去摘点紫苏叶，解腻。”
一时间，灶台边热闹起来。玄风筛完面粉，不知咋的就凑到烙饼的平底锅前，学着青禾的样子转着饼坯，结果手被烫得首甩，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周伯站在灶边指挥：“火候要匀，跟你练剑一个理儿，急不得。”
玄风咬着牙翻饼，额头上的面粉混着汗往下淌，活像个花脸猫。罗家荣递过冰镇的酸梅汤，玄风接过去猛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着，突然低声道：“上次……对不住。”
罗家荣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之前在演武场争执的事，摆摆手：“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还有你，”玄风又转向罗绝，脸扭向一边，“你那把破剑，上次不是故意撞掉的。”
罗绝正给兔子褪毛，闻言笑了：“哦？那是哪路神仙动的手？”
“是……是风吹的。”玄风硬着头皮扯谎，被青禾笑着揭穿：“明明是你自己脚滑撞上去的，还嘴硬！”
饼香混着肉香飘出院子，引得路过的弟子都探头探脑。周伯把第一锅烙好的槐花饼往玄风手里塞：“快尝尝，比当年的焦饼强多了。”
玄风咬了一大口，糖汁沾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说：“嗯……比周伯做的差点。”
“臭小子，”周伯笑骂着拍了下他后脑勺，“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棂，落在每个人脸上，带着面粉的白、槐花的黄、柴火的橙，还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槐花饼般松软的和解。罗家荣看着玄风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宗门，所谓恩怨，到头来，都不如灶台边这口热乎饭来得实在。
小狐狸蹲在灶边，叼着块掉在地上的饼渣，尾巴摇得像个小蒲扇。罗绝拎着处理好的兔子过来：“快点烙，等会儿兔肉好了，饼还没熟，看我怎么笑话你。”
“谁跟你似的，只会吃。”玄风回嘴，手上的动作却麻利了不少，翻面的弧度都带了几分练剑的利落。
灶膛里的火还在跳，映着满厨房的笑闹声，飘向远处的山谷，惊起几只飞鸟，也吹散了最后一丝别扭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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