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月光格外清亮,罗家荣跟着玄风往药圃走。玄风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路过那片曾经种满蚀骨花的石坡时,他突然停住脚步。
“你看,”他指着石缝,马灯的光晃过,照亮那些己彻底转绿的叶片,“真的全变过来了。”锁阳花的藤蔓缠绕着蚀骨花的枝干,在月光下像对交握的手,再分不清彼此。
罗家荣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叶片上的露水,冰凉的触感里带着丝暖意。“周伯说,万物都有向善之心,就看有没有人肯等。”
玄风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向阳草。他抓了一小撮,撒在石缝里:“这是当年我偷偷留下的种子,总觉得会用上,没想到……”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药圃里的忍冬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玄风走到篱笆边,摸着那些缠绕的藤蔓,突然说:“这里以前是片荒地,是青禾师姐一点点开垦出来的。她说,药圃里的草,你对它好,它就长得旺,跟人一样。”
罗家荣想起青禾背上的伤,还有她总带着笑意的眼睛:“师姐的心,比这药圃还软。”
“她本该是最有前途的弟子,”玄风的声音低了些,“当年若不是我……”他没说下去,只是从马灯里抽出根火折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艾草。艾草的青烟在月光里盘旋,带着安神的气息,“这是给她熏伤口的,她总说艾草味像小时候家里的味道。”
两人沉默地站着,听着风吹过药圃的沙沙声。远处传来罗绝和周伯的说笑声,还有青禾偶尔的咳嗽,混着药香,像首安稳的夜曲。
“其实我早就知道禁丹不对,”玄风突然开口,艾草的烟模糊了他的侧脸,“但每次想停,就想起师父死在我面前的样子,他抓着我的手说‘要变强’,我就……”
“周伯说,变强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护着在意的人。”罗家荣轻声道,“就像你现在给师姐熏艾草,给石缝里的花撒种子,这才是真正的强。”
玄风掐灭了艾草,火星在他指尖明灭:“我以前总觉得,站得最高的人才能说了算,才能护着所有人。后来才发现,连朵蚀骨花都比我懂,知道跟着光走。”他低头看着石缝里纠缠的藤蔓,“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忐忑,像个等待评判的孩子。罗家荣想起他笨拙烙饼的样子,想起他抱着小狐狸偷偷抹泪的瞬间,突然笑了:“你看那锁阳花,不也等了蚀骨花那么久吗?”
玄风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马灯的光在药圃里晃动,照亮那些努力生长的草药,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道曾经深不见底的裂痕——此刻,正被月光和药香,悄悄填满。
“明天我来翻土吧,”玄风说,“青禾师姐的伤还没好,药圃该松松土了。”
“我跟你一起。”罗家荣点头,“周伯说后山的蒲公英该采了,能治师姐的咳嗽。”
往回走时,玄风突然指着篱笆边的一株小树苗:“那是我刚入门时栽的,本想等它长成大树就给周伯做把椅子,结果……”
“现在也不晚,”罗家荣拍了拍他的肩膀,“树长得慢,但只要活着,总会有枝繁叶茂的一天。”
玄风望着那株树苗,月光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小狐狸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叼着朵忍冬花跑在前面,花瓣上的露水落在地上,像串无声的脚印。
药圃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篱笆上的藤蔓还在月光里轻轻摇晃。那些曾经的仇恨、误解、执念,就像被风吹散的艾烟,渐渐融入夜色,只留下药草的清香,在月光里静静流淌。
或许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玄风永远无法彻底抹去过去的痕迹,但此刻,在这片被月光亲吻的药圃里,他终于迈出了转身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就像石缝里钻出的新芽,虽微小,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和对光的无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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