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药圃里的草药己摆得满满当当。罗家荣蹲在竹席旁，把刚采的薄荷摊开，叶片上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玄风抱着捆晒干的向阳草从晒谷场回来，草秆在他臂弯里轻轻晃动，带着干燥的草木香。
“周伯说这草得暴晒三天，才能彻底去潮气。”他把草捆放在竹架上，动作熟稔得不像个久居高位的道长，倒像个常年打理药圃的老农，“你那薄荷别摊太密，容易捂黄。”
罗家荣调整着薄荷的间距，指尖沾着草叶的清凉：“没想到你懂这么多。”
“以前跟师父学的，”玄风的手顿了顿，阳光穿过他的指缝落在草席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说认药就像识人，得看根、看叶、看心性，不能只看表面。”他低头看着向阳草，“就像这草，看着普通，晒干了泡茶，却能暖心。”
青禾端着水盆过来，往晾晒的草药上洒了点清水——这是保持药香的法子。她背上的绷带换了新的，血色淡了许多，动作也利索了：“罗绝师兄去镇上买新的药碾子了，旧的那个齿都磨平了。”
“正好，”玄风说，“下午我把那几株老根挖出来，用新碾子碾成粉，能治周伯的腿疾。”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些黑色的药膏，“这是我按师父的方子配的，加了当归和独活，比之前的管用。”
青禾接过药膏闻了闻，眼睛亮了：“这味道，跟师父当年配的一模一样。”
三人正说着，周伯拄着拐杖走来，手里拿着串红绳，上面拴着几个小布袋：“把这香囊挂在药架上，能防虫子。里面装的是艾草和苍术，都是玄风小时候晒干收着的。”
玄风的脸又红了，挠着头说：“那时候不懂事，见什么都想晒干存着，没想到真能用上。”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晒得人骨头都发酥。罗家荣靠在竹架旁，看着玄风给周伯的拐杖缠防滑布，动作细致得像在擦拭他的剑；看着青禾把香囊系在药架上，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串跳动的火苗。小狐狸趴在向阳草堆上，蜷成个毛茸茸的球，尾巴尖偶尔扫过草秆，发出沙沙的轻响。
“说起来，”周伯突然开口，眯着眼晒太阳，“玄风小时候总偷我的竹席晒草药，说要攒够了给我换张新的，结果晒着晒着，自己倒成了个懂药的。”
玄风把缠好的拐杖递给周伯，声音闷闷的：“后来进了宗门，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哪有什么小事，”罗绝提着新碾子回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能把小事做好，才是真本事。你当年给狼崽换药，给周伯熬药，哪样不是用心做的？倒是后来，心思杂了，反倒忘了本。”
玄风没反驳，只是拿起把小铲子，往石缝里培土——那里的锁阳花新苗刚冒头，经不起风吹。他的动作很慢，指尖沾着的泥土落在苗根上，像在轻轻安抚。
午后的阳光更烈了，罗家荣把晒好的薄荷收进布袋，青禾则帮着玄风翻晒向阳草。草秆翻动的声响里，混着三人偶尔的说笑，还有远处镇子传来的叫卖声，像首琐碎又温暖的歌。
玄风突然指着篱笆外的野菊：“等霜降了，把那些菊花摘回来，跟枸杞一起晒，泡茶能明目。”
“那我去采些金银花，”青禾接话，“跟菊花配着，还能降火。”
罗家荣笑了：“看来以后药圃里要多摆几个竹席了。”
玄风也笑了，眼角的纹路在阳光下舒展开来，竟有了几分平和的暖意。他不再是那个眼高于顶的道长，也不是那个被仇恨困住的可怜人，只是个在药圃里晾晒草药的普通人，带着点笨拙的认真，和失而复得的踏实。
夕阳西下时，药圃里的草药都收进了库房。竹架上空荡荡的，只剩下风拂过竹条的轻响。罗家荣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解不开的结，其实都藏在这些晾晒草药的时光里——阳光会带走潮气，就像善意会融化坚冰，只要肯等，肯用心，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玄风锁上药圃的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回头望了眼那些空荡荡的竹席，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又像是在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小狐狸叼着片晒干的向阳草跑在前面，草叶在风中打着旋，像个欢快的音符，跳进渐浓的暮色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6MM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