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沉甸甸压在道观的飞檐上。罗家荣坐在桌前，手背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那点红肿在油灯下泛着可怜的光。桌上散落着十几张废符，朱砂勾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像被狂风揉过的蛛网，没有一张能凝聚灵气。
他又拿起一张黄符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白天玄风道长说，画符讲究“心手灵合一”，心不静则气乱，气乱则符散。可他一握笔，丹田的灵气就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横冲首撞，最后全堵在指尖，要么凝滞不动，要么猛地炸开——就像下午那道燎人的火苗，把符纸烧出个焦黑的洞。
“再试最后一次。”他咬着牙，将灵气一点点往笔尖引。这次他学得慢了，刻意放轻力道，让朱砂在纸上慢慢晕开。线条总算平稳了些，可当最后一笔收尾时，灵气突然在符心处打了个转，顺着笔杆倒灌回来，震得他手腕一麻，毛笔“啪”地掉在桌上。
符纸上的符文闪了闪，竟有了丝微弱的光，却在瞬间熄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罗家荣盯着那道白痕，突然觉得眼睛发酸——他分明感觉到，刚才有什么东西碰了碰那丝微光，像只冰冷的手，轻轻掐灭了它。
这时，窗外传来“窸窣”的响动。不是夜风扫过树叶的声，更像有人用指甲在窗纸上慢慢刮。他猛地抬头，只见窗纸上印着个模糊的黑影，轮廓纤细，像个缩着肩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里。
罗家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摸向床头的桃木小剑——那是玄风给他防身用的。黑影在窗纸上顿了顿，突然缓缓下滑，露出一截惨白的脖颈，领口处隐约能看见点暗红，像没擦净的血。
“谁？”他壮着胆子喝了一声，声音却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黑影没应声，刮窗的声音却停了。过了片刻，一阵极轻的叹息从窗外飘进来，软得像棉花，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钻进骨头缝里。罗家荣突然想起白天画符时，那些紊乱的灵气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似的，难不成……是这黑影在捣乱？
他握紧桃木剑，悄悄挪到窗边，猛地掀开窗户。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阶下的青苔在夜露里泛着潮光。可当他低头时，却看见窗台上放着片残破的红绣鞋碎片，上面沾着的泥垢里，混着点熟悉的朱砂色——和他白天研的朱砂一模一样。
罗家荣捡起碎片，指尖刚碰到那粗糙的布面，就听见厢房后的竹林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有人踩断了枯枝。他抬头望去，月光穿过竹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其中一道影子动得格外诡异，长而扭曲，末端拖着条细细的黑痕，正往竹林深处缩去。
手背上的烫伤突然疼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他低头，只见那红肿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极细的牙印，渗着点血珠，在油灯下亮得刺眼。
回到桌前，罗家荣看着那些废符，突然明白过来。白天的灵气紊乱，不是他心不静，是有东西在抢。那些被他强行逼出的灵气，全成了引诱饿狼的肉香。
他重新拿起毛笔，这次没有急着引气，只是蘸着朱砂，在废符的背面慢慢画。画的不是正经符文，是下午玄风教他的安神咒，不用引气，只凭心念。画到第三遍时，窗外的风声突然定了，连竹林里的虫鸣都歇了。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了跳，照亮了他手腕上的牙印——那点血珠不知何时凝成了颗小红珠，像颗凝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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