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上山头时，罗家荣正帮玄风把晒好的何首乌收进库房。风突然卷着沙砾扑过来，竹席被掀得噼啪响，玄风伸手去按，指节被边缘划出道血痕，他却顾不上擦，只吼着“快抱药罐”。
库房的门还没关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药圃的泥土里，溅起密密麻麻的黄泡。青禾抱着最后一摞药箱冲进来，发梢滴着水，声音发颤：“周伯还在坡上！他说要把那几株老当归挖回来！”
玄风抓起墙角的蓑衣就往外冲，罗家荣拽住他：“雨太大，等会儿！”“等不得！”玄风甩开他的手，蓑衣在风里翻卷如蝶，“那是周伯盯了三年的药，淋了雨就废了！”
雨幕里，玄风的身影很快变得模糊。罗家荣咬咬牙，抓起另一件蓑衣跟上，青禾提着马灯紧随其后。山道泥泞湿滑，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雨声盖过了一切声响，只有马灯的光晕在雨里徒劳地晃动。
“周伯！”玄风的喊声被雨撕碎，飘散在风里。转过一道弯，只见周伯蹲在当归地里，正用塑料布裹药苗，拐杖倒在一旁，裤脚陷在泥里。玄风扑过去把他架起来，周伯却挣开：“先抱药！苗不能湿！”
西人手忙脚乱地把当归苗塞进背篓，玄风背起周伯就往回跑，罗家荣和青禾轮流举着马灯照路。雨越下越大，山路变成了泥流，玄风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闷哼一声，却死死护住背上的周伯，背篓里的药苗一根没掉。
“放我下来！”周伯拍着他的背，玄风却不吭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罗家荣赶上去扶他，触到他膝盖的裤子，己经被血浸透，混着泥水黏在皮肤上。
快到道观时，青禾突然指着前方：“看！是罗绝师兄！”只见罗绝披着蓑衣站在坡口，手里举着盏马灯，光晕穿透雨幕，像个温暖的路标。看到他们，他快步迎上来，接过周伯就往观里走。
玄风瘫坐在门槛上，脱下雨衣时，膝盖的伤口己经泛白，混着泥沙看着触目惊心。青禾赶紧去拿伤药，罗家荣蹲下来帮他清理伤口，指尖碰到他紧绷的肌肉，才发现他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逞什么能。”罗绝端来姜茶，语气硬邦邦的，却把杯子往他手里塞，“周伯的药重要，你的腿就不重要？”
玄风喝了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看着背篓里安然无恙的当归苗，突然笑了，眼角的雨水混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值。”
周伯坐在火炉边，裹着毯子，看着玄风被包扎的膝盖，眼眶发红：“傻孩子，药没了可以再种，你要是摔出个好歹……”
“种药不就是为了护着人嘛。”玄风打断他，往火炉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他脸上的泥痕忽明忽暗，“以前弄反了，以为变强才能护着，其实能弯腰护着药苗，护着您，就够了。”
雨还在下，敲得窗棂噼啪响。库房里，当归苗被妥善安置在温暖的角落，叶片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罗家荣看着那些舒展的叶片，突然觉得，这场急雨像场洗礼，冲掉了最后一点隔阂——玄风背上的泥泞，膝盖的伤口，还有那句笨拙的“值”，都比任何誓言更实在。
小狐狸蜷在玄风脚边，用尾巴扫着他的裤腿，像是在安慰。玄风低头摸了摸它的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他。炉火“噼啪”跳动，姜茶的香气漫开来，混着药香和泥土气，在雨夜里酿出种踏实的暖。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玄风望着窗外，突然说：“明天雨停了，去把那山洞的鹰巢修修吧，说不定它还会回来。”
罗家荣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比炉火更亮。有些改变，就像这场急雨，来得猝不及防，却在泥泞里，踏出了最坚实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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