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冻雨落下时,药圃的屋檐结了层薄冰。罗家荣正帮玄风往酒坛里装野山参,灰袍抱着捆干柴进来,灶膛里的火光映得他脸红通通的:“周伯说这参得埋在酒糟里,过了三九才能出味。”
青禾端着铜盆从里屋出来,盆里是刚熬的药汁,正冒着白汽:“罗绝师兄去给新弟子买棉衣了,山下布庄的王婆说,今年的棉花比去年软和。”她把药汁倒进陶瓮,“这是给灰袍爹娘熬的,治老寒腿的,加了当归和牛膝。”
玄风用布巾擦着酒坛,坛口的泥封上印着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是他亲手刻的。“江南的药商托人带信了,”他抬头笑,“说咱们的黄芪在那边卖得火,让开春多备点。”膝盖的旧伤在寒天里有些发僵,他却往灶边凑了凑,“灰袍,去把去年的陈皮拿来,泡壶茶暖暖手。”
灰袍刚转身,院门外就传来苍鹰的唳鸣。众人探头一看,只见风雪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灰袍的妹妹提着个蓝布包,冻得鼻尖通红:“哥,俺跟爹娘来过年了!”
灰袍娘赶紧迎上去,拍掉她身上的雪:“咋不提前说声,好让你哥接你去。”小姑娘从包里掏出包红糖,往青禾手里塞:“俺娘说这个熬粥甜,给师姐补身子。”
周伯坐在暖炉边笑,手里转着玄风新做的拐杖:“这下可热闹了,正好新酿的米酒能开坛了。”
午后的雪越下越大,药圃的篱笆上积了层白。新弟子们在屋里学制药方,灰袍妹妹趴在窗边看苍鹰,小狐狸蹲在她脚边,尾巴扫着她的棉鞋。玄风坐在桌旁,教灰袍怎么给酒坛裹棉絮:“得裹三层,不然冻着了,酒就发苦。”
“师兄,”灰袍突然开口,“长老又派人来了,说想让您收个亲传弟子,把药圃的法子传下去。”
玄风往炉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在青砖上:“谁想学就来,不用亲传,肯下力气翻地就行。”他指着窗外的雪,“你看这药圃,从不挑人,谁肯用心待它,它就给谁长好药。”
暮色漫上来时,米酒开了坛,甜香混着药香漫了满室。灰袍妹妹给每个人倒酒,轮到玄风时,脆生生地喊了声“玄风师兄”,惹得众人笑。苍鹰蹲在梁上,玄风扔给它块腊鱼,它叼着飞到窗外,大概是去给窝里的雏鸟送食。
“说起来,”周伯喝着酒,“当年你师父总说,冬酿的酒得有人等,不然不香。”他看着满桌的人,“现在你看,多少人在这儿等着呢。”
玄风没说话,只是往每个人碗里添了块腊肉。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当年的棱角被岁月磨得温润,像暖炉里烤得恰到好处的栗子,绵密又踏实。
夜深时,雪停了。药圃的灯还亮着,玄风在给新收的药材贴标签,灰袍在旁边帮忙研墨,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挨得很近。罗家荣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明白,所谓归宿,不过是寒夜里有暖炉,酿着的酒有人等,身边有群能一起守着药圃、说着家常的人,连飘落的雪花里,都藏着来年的期盼。
玄风把最后一张标签贴好,酒坛上的“药”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抬头笑,眼里映着满室的灯火,像藏了整个冬天的暖。
药圃的冬夜里,藏着酿不完的酒,说不尽的牵挂,还有那些在等待中慢慢发酵的故事,像坛里的米酒,越酿越甜,越藏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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