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顺着树干蜿蜒而下，在树根处汇成一滩，像条扭曲的蛇。黑影被拖拽的力道越来越大，半个身子己没入土中，只剩那只青黑色的手还徒劳地抓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罗家荣突然注意到，它攥紧的拳头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师父！她手里有东西！”他话音刚落，玄风己剑指地面，一道金光闪过，将拖拽黑影的力量逼退了几分。
“青禾！看看这个！”玄风猛地扯下腰间的玉佩，那半块“玄”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黑影的手突然顿住，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呜咽，像是被什么刺中了软肋。
趁这间隙，罗家荣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那只冰冷的手。入手处黏腻湿滑，他强忍着不适，掰开那蜷曲的手指——里面是半块玉佩，刻着半个“风”字，与玄风手中的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玄风”二字。
“是定情佩……”玄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她走的时候，我把这对玉佩摔了，以为她早扔了……”
黑影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没入土中的部分突然爆发出一阵红光，将拖拽它的黑气逼退了半尺。它抬起头，那张青紫的脸竟清晰了几分，眼眶里淌下两行黑泪，顺着脸颊滑进泥土里，竟长出几株翠绿的艾草——不再是干枯的阴地艾，而是带着清苦香气的药艾。
“是他画的符……”黑影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二十年前，是他把阴符贴在我身上，说要帮我‘修成正果’，让我等他……”
玄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说的是……清虚师兄？”
清虚是玄风的师兄，二十年前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封辞职信，说要云游西海。罗家荣这才想起，道观的功德碑上，确实刻着“清虚”的名字，排在玄风前面，字迹苍劲有力，与他画符的笔锋如出一辙。
“他骗了我……”黑影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那根本不是什么‘正果符’，是‘养魂阵’的引子，他要把我的魂魄炼成符胆，助他突破瓶颈！”
树根处的黑血突然沸腾起来，化作无数只小手，再次抓住黑影往下拖。这一次，黑影没有挣扎，只是望着玄风，眼神里带着一种释然的悲哀：“玄风，把玉佩扔了吧……别像我一样，被半块破玉困了二十年……”
玄风的手剧烈颤抖着，两块玉佩在他掌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当年青禾总爱挂在嘴边的风铃。“我帮你撕了那符！”他突然怒吼一声，桃木剑首指黑影手腕的符咒。
“来不及了……”黑影的手缓缓松开，那半块“风”字佩滚落到罗家荣脚边，“告诉清虚，我不恨他了……只是……再也等不起了……”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便被黑气彻底吞没，老槐树下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口的泥土里，几株药艾正迎风摇曳，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玄风呆立在原地，手中的半块玉佩“啪”地掉在地上，与罗家荣脚边的那块合二为一，拼成完整的“玄风”二字。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折射出的光斑晃得人眼睛生疼。
罗家荣捡起玉佩，发现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癸卯年，三月三，后山见。”正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师父，”他轻声道，“清虚道长……还会回来吗？”
玄风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住了老槐树的树干，那道裂开的符纸下，竟露出一行新刻的字，笔锋仓促而用力：“吾妻青禾，魂归之日，吾必偿命。”
字迹还很新，像是刚刻上去的。
罗家荣突然明白，那阴符不是清虚所画——哪有施咒者会在符咒下刻下偿命的誓言？
后山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药艾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又像是在轻轻叹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等待，终究没能等来春暖花开，只留下两块拼合的玉佩，和一个藏在树皮下的秘密。
而那个失踪的清虚道长，究竟是愧疚潜逃，还是早己化作了老槐树下的一抔土？没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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