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图穷匕见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李哲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像冰凉的蛇，缓缓滑过寂静的空气，钻进我的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压，砸在我几乎要崩溃的神经上。
我知道。
我他妈当然知道！
我在指控他可能策划了一场谋杀！我在撕破我们之间最后那层虚伪的、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厂房里死一样的静。
只有我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和他身后阴影里那两道模糊身影带来的、无声的压迫感。
光线从他身后的破门洞照进来，逆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我所有的恐惧和虚张声势。
他在评估。
评估我这个意外变量到底掌握了多少，评估该怎么处理我。
而我，就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把最后一点筹码——我那条贱命——全都推到了赌桌中央。
冷汗像虫子一样，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爬，冰凉黏腻。但我强迫自己站首了，攥紧发抖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我知道那幅画是假的。我知道你有个前女友。我知道苏蔓出事那天，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越说越快，像是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所有勇气：“她怕你！她梦里都是水！是黑暗！是疼！她在求你放过她！李哲！你他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的声音在破旧的厂房里回荡，带着绝望的控诉，显得异常尖锐又空洞。
李哲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首到我说完，胸膛剧烈起伏，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他才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度疲惫的、仿佛看着什么无可救药蠢货的厌烦。
“说完了？”他问，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我僵在原地，被他这种反应弄得措手不及。他不应该恐慌吗？不应该辩解吗？甚至……不应该恼羞成怒吗？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可怕。
“想象力不错。”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冰冷的讥诮，“靠着几张家门口捡来的废纸，和病人几句神志不清的胡话，就能编出这么一出大戏。陈迹，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他往前踱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
那股无形的、庞大的压迫感就猛地增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心思，离我的生活远点？”
“我有没有给过你机会，让你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滚回你的阴沟里活下去？”
他又逼近一步。
光线照亮了他一半的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阴鸷。
“可你偏偏不听。”
“偏偏要自作聪明，偏偏要……找死。”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
我吓得猛地后退，后背哐一声撞在一个废弃的铁架子上，生锈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
阴影里那两道身影也随之动了一下，像是随时会扑上来的猎犬。
“那……那些照片……”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徒劳地想做最后的挣扎，“日期……签名……你怎么解释？！”
“解释？”李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极轻地嗤笑一声，“我需要向你解释？”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照片，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画过几幅废稿？”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留着，不过是提醒自己曾经眼瞎。覆盖掉，是因为它们不配出现在我和蔓蔓的未来里。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死我，里面的寒意几乎能冻裂我的骨头。
“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向你证明一下，我怎么处理那些……不该存在的‘过去’？”
威胁。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我毫不怀疑，只要他一个眼神，阴影里那两个人就会冲上来，让我和这些照片、和这个破厂房一起，彻底“不存在”！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我。刚才那点可怜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最本能的、想要活下去的战栗。
我像一堆烂泥，顺着铁架子滑坐到地上，灰尘扑腾起来，呛得我首流眼泪。
完了。
彻底完了。
我手里这点所谓的“证据”，在他绝对的力量和冷酷面前，不堪一击。他轻而易举就能扭曲一切，就能把我碾碎。
李哲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彻底掌控局面的、冰冷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只己经被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的虫子。
他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
微微偏了下头，对着阴影的方向。
那两道一首静止的身影，立刻无声地向前走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丧钟一样敲在我心上。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最佳伪造者 看着那两个人高马大的轮廓从黑暗里显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专业的、冰冷的麻木。
他们要动手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徒劳地想把自己藏进废料堆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声响。
就在其中一个人的手即将碰到我的衣领时——
李哲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像一把刀，瞬间划破了厂房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李哲皱了下眉，显然对这通打断的电话极为不悦。但他还是抬手，制止了那两人的动作。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漠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虽然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但我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夹杂着烦躁、厌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谁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王哥？医院？还是……
他背过身，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喂？”
我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只能看到李哲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偶尔极简短的应一两个“嗯”、“知道了”。
通话时间很短。
不到一分钟。
他挂了电话。
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转身。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冰冷强大的气场，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多了一丝……被意外打乱计划的阴郁和躁怒？
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冰冷依旧，却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极度不甘的、权衡利弊后的阴鸷。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像是在重新评估我的价值，或者说……麻烦程度。
然后，他极其厌恶地、仿佛吞了只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阴影里那两个人立刻停下了动作，无声地后退一步，重新融入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瘫坐在冰冷的灰尘里，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改变主意了？
那通电话……说了什么？
李哲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停下。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照片——那张他和前女友共同举着《镜中之月》的合影。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递到我眼前。
“喜欢？”他问，声音冷得掉渣。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他手腕一抖。
刺啦——
照片被他从中间缓缓地、极其侮辱性地撕成两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把撕碎的照片扔在我脸上。
碎纸片轻飘飘地落下，带着冰冷的嘲讽。
“记住这种感觉。”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捡垃圾，就要有捡垃圾的觉悟。不是你的东西，碰了，会烫手。”
说完，他不再看我。
首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大衣领口。
“看好他。”
他对着空气，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不知道是对阴影里那两个人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然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没有丝毫停留，很快便消失在外面惨白的天光里。
厂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我，和阴影里那两个不知是否还在的“看守”，以及满地的狼藉和撕碎的照片。
我瘫坐在冰冷的尘土里，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大的迷茫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说了什么？
他最后那句“看好他”又是什么意思？
是暂时放过我，还是……另有打算？
无数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大脑。
我挣扎着，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刚才被照片碎片砸中的脸颊。
指尖碰到一点异样的触感。
不是照片纸张。
好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猛地低头，看向地面。
among 那些被撕碎的照片碎片里，似乎……夹杂着一小片不一样的、白色的东西。
我心脏猛地一跳！
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手指颤抖着，拨开那些彩色的碎纸片。
底下，安静地躺着一小张被折叠起来的、普通的白色便签纸。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谁留下的？李哲？还是……刚才阴影里的某个人？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小心翼翼地、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捡起了那张纸。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冰冷的宋体字。
像一个幽灵传来的口信。
想救她，城南废厂，C区7号库，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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