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柴房外的风就像被人撩拨了性子,一阵紧似一阵。门缝里钻进来的寒气带着薄薄的雪意,在地上铺了一层淡白。苏璃靠着墙,指尖在袖中轻轻着那方绣了"璃"字花的手帕,像是在确认它还安安稳稳地贴着心口。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冷寂。紧接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着淡淡的香气飘了进来。那是一种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苏婉最爱的"夜来香"。
苏婉来了。
她穿着一袭石榴红的织金褙子,衣摆绣着精致的海棠,金线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她的下半身是一条同色系的马面裙,行走间裙摆微微摆动,像一朵盛开的花。她的头发梳成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簪着一支并蒂莲赤金簪,花心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在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妆容完美无瑕,眉眼如画,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她手中端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进门后,她抬手示意:"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小丫鬟应声退下,门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闩。
"姐姐。"苏婉将食盒放在地上,蹲下身,柔声唤道,"妹妹特地给你送了些粥来,你趁热喝点。"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清粥,几片咸菜,还有一小碟酱菜。香气袅袅,看起来清淡可口。
苏璃只是看着她,没有动。她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波澜。
苏婉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将粥碗端出来,递到苏璃面前:"姐姐,你别和自己过不去。身体是自己的,可不能糟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却闪过一丝快意:"说起来,侯爷这几日都歇在我那里。他说,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苏璃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那碗粥上,粥面平静无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婉见她沉默,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姐姐,你也别怪侯爷。谁让你做出那样的事呢?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你和那个下人……啧啧,真是不堪入耳。"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像在细细品味苏璃的难堪。她的指尖轻轻着那支并蒂莲赤金簪,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炫耀。
"不过,"她话锋一转,露出一副"好心"的模样,"妹妹还是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替你求了情。三日后的公审,你就认了吧。那样,至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全尸"两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在苏璃的心口。
苏璃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了。但她很快稳住了情绪,只是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苏婉脸上。
"妹妹真是好心。"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妹妹是如何替我求情的?"
苏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她很快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自然是在侯爷面前替你说话了。我说,姐姐一时糊涂,才做出那样的事。侯爷听了,虽然生气,但也念在往日情分上,答应留你一条全尸。"
"哦?"苏璃轻轻一笑,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那我还真是要多谢妹妹了。"
苏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似乎觉得苏璃的平静让她很不舒服。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璃,像是在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摧毁的珍宝。
"姐姐,"她忽然压低声音,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你知道吗?那位'表哥'——就是和你……呵呵,他说你在床上……"
她故意用极其露骨的词语,描述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字字诛心。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璃的反应,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着猎物的恐惧与难堪。
苏璃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还说,"苏婉见她不反抗,说得越发得意,"你像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璃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神很平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那目光首首地落在苏婉脸上,像一把无形的刀,将她未说完的话生生截断。
苏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柔弱的模样:"姐姐,你别生气。妹妹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苏璃轻轻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关心我的'实话'了?"
苏婉被她问得一愣,随即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妹妹只是……只是心疼你。"
"心疼我?"苏璃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心疼我被人诬陷?心疼我被人沉塘?还是心疼我如今被关在这柴房里,任人宰割?"
苏婉的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姐姐,你误会了。妹妹只是……"
"只是想看我笑话罢了。"苏璃替她说完,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婉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很快又被柔弱取代:"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妹妹呢?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亲姐妹?"苏璃轻轻一笑,那笑意冷得像冰,"是啊,亲姐妹。亲到你能拿着我的嫁妆,在我面前炫耀。"
苏婉的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赤金簪。她很快反应过来,强自镇定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侯爷赏我的。"
"侯爷赏你的?"苏璃的目光落在那支簪子上,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几分,"那可真是巧了。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里,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并蒂莲赤金簪,簪身内侧刻着一个'璃'字。不知妹妹这支……"
苏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下意识地将头发拢了拢,像是想遮住那支簪子。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胡说八道!"
"是吗?"苏璃轻轻一笑,没有再追问。她知道,自己己经在苏婉完美的面具上,划开了第一道口子。
苏婉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柔弱的笑容:"姐姐,你别胡思乱想了。三日后的公审,你就认了吧。那样,对你我都好。"
"对我好?"苏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我承认莫须有的罪名,让我背上不贞的骂名,让我被送官处死,这就是对我好?"
苏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声音也冷了几分:"姐姐,你别不识抬举。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现在己经是一具尸体了。"
"哦?"苏璃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那我还真是要多谢妹妹的'大恩大德'了。"
苏婉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她猛地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苏璃,别给脸不要脸!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能翻身吗?三日后,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她说完,猛地转身,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了苏璃一眼,眼中满是警告:"姐姐,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斗不过我的。"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门外传来苏婉的声音:"看好她,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门外的婆子应声答道。
柴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苏璃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因为用力而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月牙印,那是她刚才在袖中用力攥拳留下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一点点压下去。苏婉的挑衅,她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的心口划下一道道伤口。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激怒。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它只会让人失去理智。
她需要的是冷静,是耐心,是等待。
"很好。"她在心中轻声说,"你越是急着让我认罪,我就越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身败名裂'。"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快速梳理刚才的对话。苏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她注意到,当提到那支并蒂莲赤金簪时,苏婉的反应异常激烈。她下意识地想遮住簪子,这说明她心虚。她还注意到,苏婉在描述"奸夫"的话时,有几处细节前后矛盾,这说明那些话很可能是她编造的。
这些,都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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