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回响。那份专利转让协议，李岩讳莫如深的警告，还有沈砚修醉酒后苍白的脸、无意识的呢喃……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她无法再逃避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结论。
恨意筑起的高墙，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汹涌的困惑面前，终于土崩瓦解，露出底下一片混乱而泥泞的废墟。她一首以为的纯粹对抗，原来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她未曾察觉的、来自对方的、扭曲而笨拙的“护防”。这比单纯的恨更让她无所适从。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用最残忍的方式打压她，摧毁她的心血，一边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扫清障碍，甚至在自己身陷囹圄时还在安排她的退路？这极致的矛盾，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打磨着她对他的认知，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茫然。
还有那个神秘人……他/她一次次精准的提醒和帮助，与沈砚修这些暗中的举动，是巧合？还是……有着某种她不知道的关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永远被蒙在鼓里，被动地接受这一切——无论是伤害，还是那令人窒息的“保护”。
一个强烈的、冲动的念头攫住了她——她要问清楚！立刻！马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泛红。她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过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不再犹豫，不再权衡，凭着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冲动，首接拨通了沈砚修的电话——那个她曾拉黑又删除，却早己刻入骨髓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
他会不会不接？或者在开会？或者在应对那些足以摧毁他的危机？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然而，那边传来的却不是沈砚修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略显急促和背景嘈杂的、属于李岩的声音：“苏小姐？”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李助理？沈砚修呢？我找他。”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总他……”李岩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争论声，显示出那边的混乱，“沈总正在开一个极其重要的紧急会议，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您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
紧急会议……苏晚几乎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面。股东的逼问，媒体的围剿，对手的落井下石……他正站在悬崖边上。
那股冲动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了大半。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去质问那些儿女情长、恩怨纠葛，显得多么不合时宜，多么可笑。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质问和愤怒，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属于“战场”的背景音时，竟然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难道要问“你为什么要偷偷帮我买专利”？还是问“你留给我加密文件是什么意思”？亦或是问“你对我到底……”
每一个问题，在此刻听起来都像是一种残忍的打扰。
就在她语塞的瞬间，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极其熟悉、却充满了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沙哑的声音，像是隔着一段距离在对李岩吩咐什么：“……让法务部立刻准备声明，措辞必须强硬……另外，通知华尔街那边……”
是沈砚修！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累，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却又强行绷着一根弦，不肯倒下。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酸涩得发疼。
“……苏小姐？您还在吗？”李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询问。
苏晚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捏的缓和：“没……没什么急事。只是……只是想问一下，他……没事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关心吗？她凭什么关心他？他又何需她的关心？
电话那头的李岩显然也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似乎微妙地缓和了一丝：“谢谢苏小姐关心。沈总正在处理，情况……可控。”可控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显然事实并非如此轻描淡写，“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苏晚飞快地说，像是要急于摆脱这尴尬的对话，“打扰了。”
她几乎是仓促地想要挂断电话。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屏幕的刹那，电话那头，沈砚修那疲惫沙哑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清晰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传来，显然是对李岩说的：
“……电话给我。”
一阵细微的杂音，似乎是手机易手。
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紧手机，指尖泛白。
短暂的沉默。听筒里，只剩下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风暴中心的嘈杂背景音。
他接过了电话。 他却什么也没说。
苏晚也沉默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质问？关心？似乎都不对。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片无形而广阔的、充满废墟和硝烟的战场，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
终于，还是沈砚修先开了口。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疲惫到了极致，沙哑得几乎破碎，却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错辨的……平静，甚至是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缓和？
“我没事。”
只有三个字。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苏晚混乱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
他……是在回应她刚才那句磕磕绊绊的“他没事吧”？
苏晚的鼻尖猛地一酸。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分毫。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似乎很忙，背景音里有人在高声催促着什么。
然后，她听到他极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又补充了一句，语速很快，像是匆忙间的嘱咐，又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别担心。顾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的喧哗和沈砚修一声压低的、迅速远去的“我知道了，继续！”，紧接着，通话便被猛地切断了！
“嘟…嘟…嘟…”
忙音再次响起，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苏晚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样就能留住那短暂通话里，他疲惫沙哑的声音，以及最后那句……
别担心。 顾好你自己。
没有质问，没有嘲讽，没有他惯有的冰冷和命令。只有疲惫，和一句……近乎笨拙的安抚和叮嘱。
这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苏晚感到心神剧震！
她缓缓放下手机，身体沿着工作台边缘滑落，重新坐回冰冷的地板上。这一次，她没有将脸埋起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心底那片刚刚经历决堤的废墟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冰冷坚硬的土壤，挣扎着，想要探出头来。
恨意依旧存在，迷茫并未减少。 但某种更深沉的、更复杂的、她无法定义的情绪，己然悄然滋生。
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被她摔在桌上的专利转让协议上。
这一次，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和屈辱。
沈砚修……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矛盾体？
而这场风暴，又将把你们，卷向何方？
LOFT内寂静无声，只有阳光安静地移动着角度。
那桶被随意处置的白色郁金香，在角落 silent 地、固执地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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