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关胜后的第三日，阳光勉强穿透还未散尽的雪雾，关隘内忙碌异常，修补工事、清点伤亡、安置缴获。
空气里除了未散的血腥味，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活气。
卫昭刚在校场上操练了一队新兵，额上带着薄汗，一身轻甲沾满了尘土。
她随手将长枪扔给亲兵，接过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水渍沿着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将军！京里传旨的官儿快到辕门外了！”哨兵飞奔来报。
“啧，总算来了。”卫昭抹了把嘴，将水囊抛回，“兄弟们，收拾收拾，接旨了！看看朝廷给咱们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她语气轻松，带着惯有的痞气，引得一众粗豪的军汉哄笑起来，簇拥着她往辕门走去。
众人心里都揣着期盼，盼着是嘉奖，是补充，是能让他们活下去、守下去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传旨太监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面无表情地踏入军营，锐利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营地和那些虽然站得笔首、却难掩疲惫与衣衫褴褛的士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香案匆匆设好。卫昭领着众将士跪下，心思却还在盘算着那几架破弩机该怎么修。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先是照例一番歌功颂德，表彰卫昭力挫北狄先锋的功绩，赏赐了些金银布匹，却对最紧要的兵员、粮草、军械补充语焉不详。将士们脸上的期盼渐渐淡去，只剩下麻木。
卫昭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终于，旨意念到了关键处：“……特设北疆安民司，总揽北疆军政，整饬边防，恢复民生。兹委任卫昭，暂领安民司正使之职……”
正使？
卫昭愣了一下，这倒是个实权职位，看来皇帝老子还没完全糊涂。
太监的声音继续：“……擢升尚宫局女官沈知微，为安民司副使，协理正使，共赴任所，钦此——”
沈知微？
卫昭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随意和嘲讽瞬间冻结，脱口而出：“谁？那个在金銮殿上把户部尚书李老头儿都给骂晕过去的沈知微？”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跪着的将领们都听见了，顿时一阵压抑的骚动，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来个文官就够呛了，还是个女的？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女官？来当副使？监视？分权？还是来找茬的？
传旨太监被卫昭打断，很是不悦，尖声道：“卫将军，慎言！沈副使乃陛下钦点，不日便将抵达。您还是早做准备，迎接上官吧！”
卫昭接过圣旨，站起身，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后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呵呵，准备，一定好好准备。”心里却嘀咕开了：“来个祖宗？这细胳膊细腿的女官，星笺云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来这苦寒之地能干嘛？给北狄人讲道理吗？”
几日后，一队车马果然顶着风尘抵达雁回关。
沈知微换下官服，穿着一身素雅的青灰色棉袍，外罩防风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清丽却毫无表情的脸。
连日赶路让她眉宇间带着疲惫，但腰背挺得笔首，眼神沉静锐利，一下车，那股清冷孤高的气质便与粗犷混乱的军营格格不入。
卫昭收到通报，带着一群将领“热情”地迎出辕门。
“哎呀呀，沈副使！一路辛苦！欢迎欢迎！咱们这穷乡僻壤，可比不得京城，真是委屈沈大人了！”卫昭笑得格外灿烂，上前就要拍沈知微的肩膀，动作豪迈得像对待军中兄弟。
沈知微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恰好避开她的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官场礼节，声音清冷无波：“卫将军，有劳远迎。”
卫昭的手落了个空，僵在半空，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啧了一声：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打量着沈知微，心想这女的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冷了，像块冰。身上也没二两肉，风一吹就能倒，能在这地方活几天？
沈知微同样在快速审视着卫昭。
这位名震边关的女战神，比想象中更……
不拘小节。
甲胄沾尘，发丝微乱，眼神明亮却带着一丝野性的痞气，笑容灿烂得有点扎眼，与朝堂上那些或威严或儒雅的武将截然不同。
寒暄的话还没说两句，卫昭正琢磨着是先把人带去休息还是先去用饭，却见沈知微微微抬手，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客套话。
然后，这位新上任的副使，开口第一句，不是寒暄，不是询问旅途安排，甚至不是关心边关战事，而是：
“卫将军，军情紧急，虚礼容后再叙。请将雁回关乃至北疆过去三年的军屯册、粮草调度记录、军械损耗与补充明细、以及所有库房账目，一并移交于我，我需要立刻核验。”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卫昭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巴微微张开，看着沈知微那副公事公办、仿佛来讨债一样的认真表情，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她刚才说什么？
看账本？现在？
身后的将领们更是面面相觑，倒吸凉气。
这位副使大人，下车伊始，屁股还没沾凳子，茶没喝一口，就要查账？！
卫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是目瞪口呆地问：“……所，所有？”
沈知微颔首，眼神锐利如初：“所有，一应文书，越快越好。”
作者：快去啊，别让人家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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