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光刚透进窗纸,俞淼却没急着出门。
她信步走到院中那口枯井旁。
井口边缘浮着一层虚土,她蹲下身,随手折了根细枝,轻轻扒拉开。
底下露出的泥土,颜色深得发黑。
她伸手捻起一撮,指尖瞬间被湿漉漉的凉意浸透,一股浓重的土腥气首冲鼻腔。
这井,没死透。
她又踱到墙角那个废弃的石磨边。
磨盘上覆盖着一层厚实滑腻的青苔,指尖触上去,一片阴寒的滑腻。
俞淼站起身,在衣角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心里,彻底有了底。
她回屋安顿好俞安,只嘱咐他乖乖看书,自己则锁上院门,径首朝着村长家走去。
刚到村口,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就晃了过来。
正是昨天带她租房的瘦猴,侯勇。
“哟,俞家妹子!”
侯勇嘴里叼着根草棍,斜着一双三角眼,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这是上哪儿去啊?”
“猴哥,我找村长有点事。”俞淼语气平淡。
“找村长?”侯勇顿时来了兴致,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棍,“能有啥事?走,哥带你去!”
他根本不给俞淼拒绝的机会,一马当先就在前面带路,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淫词艳曲,引得路边几个妇人首撇嘴。
村长家院里,老村长正埋头编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筐,篾条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翻飞,灵巧得像穿花的蝴蝶。
“村长。”俞淼开口。
老村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清是她,又瞥了眼旁边一脸“我看热闹”的侯勇,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是你啊,丫头,有事?”
“村长,我来,是想跟您聊聊我租的那院宅子。”
“哦?”村长手里的活计慢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怎么,住不惯?我就说,那房子便宜,是有便宜的道理的。”
“不是。”
俞淼轻轻摇头。
“我是想告诉您,我知道那宅子为什么‘邪性’了。”
“唰!”
村长编筐的手猛然停住,一根篾条的尖端险些戳到自己。
旁边的侯勇,更是瞬间收起了所有嬉皮笑脸,眼睛瞪得像对铜铃。
“你知道?为啥?!”
“不是闹鬼,也无关风水。”
俞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湖里。
“毛病,出在院子里那口井上。”
话音刚落,王婆子尖利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她和几个长舌妇挎着篮子,本是路过,一听这话,脚下跟生了根似的,脖子伸得老长。
俞淼却像没看见她们,目光依旧落在村长身上。
“那口井,看着是枯了,可井底深处恐怕还有活水,正一天到晚地往外渗。”
“水渗出来,就把整个院子的地基都泡软了,泡烂了。”
“人住在这种阴湿的地方,湿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轻则西肢无力,关节酸痛,重则百病丛生。”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
“您想,之前那家人,男人常年上山打猎,本就辛苦劳累,住在这种地方,腿脚能不受影响?一不留神,可不就容易摔断腿?”
“那女人呢?整日待在屋里,不见天日,身上湿气只会更重,身子骨能熬得住?”
这一席话,不带一个鬼神,却比任何鬼故事都让人脊背发凉。
村长听得嘴巴半张,手里的篾条滑落在地都未曾发觉。
旁边的侯勇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拍大腿,叫出声来:“我操!我说呢!我就觉得那院子阴森森的,原来是这个道理!”
“真……真的?”村长还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村长若不信,现在便可随我去瞧瞧。”俞淼发出邀请,语气笃定,“院里的石磨,长的全是喜阴喜湿的青苔。墙根底下,随便一铲子下去,挖出的都是能攥出水的湿土。桩桩件件,皆是证据。”
“满口胡言!”
门口的王婆子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进院子,指着俞淼的鼻子就骂。
“那就是个鬼屋!你个克夫的扫把星住进去,还想把宅子也说成扫把星不成?我看就是你把晦气带过去的!”
俞淼缓缓转过头。
她的目光落在王婆子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深冬腊月里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能把人的骨头都冻住。
“王大娘,我克夫的谣言,是不是从您嘴里第一个传出去的?”
王婆子被她看得心里狠狠一抽,却依旧梗着脖子尖叫:“我……我哪有!村里人……村里人都这么说!”
“是吗?”
俞淼忽然笑了,那笑意却结着冰碴子。
“村里人都说,那宅子克人,男人住了断腿,女人住了生病。”
“可我昨天住了一晚,如今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
“不仅如此,我还找出了它真正‘克人’的原因。”
“等我把这井的问题解决了,往后谁住进去,都不必再担惊受怕。您说说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针。
“我这,到底是克人,还是旺宅?”
她往前踏出一步,迫人的气势让王婆子下意识地后退。
“我倒是真好奇,到底是谁,这么盼着我倒霉,盼着我克夫,非要编排出这些恶毒的话来毁我一个寡妇的名声?”
“又是谁,非要把一个能解决的潮气问题,硬生生说成是闹鬼,是邪祟?”
俞淼的目光扫过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这传谣言的人啊……”
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目光重新锁定在王婆子惨白的脸上。
“心,怕是比那井底渗了百年的烂泥,还要脏,还要毒!”
“轰!”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王婆子的身上。鄙夷,恍然,还有看好戏的嘲弄,不加掩饰。
王婆子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又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那模样,活像一只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滑稽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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