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羽毛,在剧烈的震荡中缓缓上浮。鼻腔里塞满了烧灼后的焦糊味,混杂着某种熟悉的腥甜 —— 是菌丝枯萎时特有的气息。她猛地呛咳起来,碎石与冰碴从发间簌簌掉落,视线穿过模糊的泪光,看见头顶的岩壁正往下渗着淡蓝色的荧光。
“陈默……”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在滚烫的废墟中摸索。核爆的冲击波将矿脉核心区炸成了漏斗状的空腔,残存的菌丝在辐射中蜷成焦黑的棉絮,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这边……”
微弱的回应从右前方传来。林夏踉跄着扑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陈默半陷在坍塌的混凝土块中,背部的防护服被辐射灼成焦黑的破布,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红色。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炸烂的控制器,指节缝里嵌着凝固的血。
“别碰我……” 陈默的牙关打着颤,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咽刀片,“辐射……”
林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解下浸透血液的围巾,蘸着岩壁渗出的冰水按在他的额头上:“我找到抑制剂了,陆远笔记里说的那种,在急救包 ——”
“看……” 陈默突然扯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漏斗状空腔的顶端,“天空……”
林夏猛地回头。
矿脉顶端的冰层不知何时裂开了巨大的豁口,铅灰色的云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一缕金红色的阳光像利剑般刺破雾霭,斜斜地落在覆盖着枯萎菌丝的雪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些原本蠕动的白色菌丝,在阳光触碰的瞬间迅速白化、蜷曲,最终化为一捧轻烟般的粉末。
“孢子云……” 林夏的声音发颤,她看着更多的阳光涌进来,在废墟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它们在消失。”
陈默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陆远那小子…… 说对了…… 地核磁场……”
“别说话。” 林夏撕开急救包,将最后一支辐射抑制剂注入他的动脉。药剂推注时,她注意到陈默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半块红色的布料 —— 是那个红裙子玩偶的碎片,他一首挂在卡车后视镜上的那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林夏瞬间绷紧了神经,抓起身边一根断裂的钢筋,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
是那个曾在军事基地追咬她的循声者。它失去眼球的眼眶里还淌着绿色汁液,但此刻却不再嘶吼,只是茫然地站在阳光里,干瘪的手指微微颤抖。当林夏的目光扫过它胸前时,心脏猛地一缩 —— 那是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上绣着半朵被菌丝覆盖的樱花。
“你……” 林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循声者突然缓慢地抬起手,掌心托着半块饼干。饼干边缘己经发硬,但没有霉变,在阳光下泛着朴素的麦黄色。它的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将饼干朝着林夏的方向递过来。
“它在…… 给你东西?” 陈默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
林夏没有接。她看着循声者手腕上露出的医院手环,上面模糊的字迹显示这曾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她突然想起在曙光公社实验室里见过的档案,那些被标注 “L-417” 的样本照片里,少年还穿着同样的校服,对着镜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他认出你了。” 陈默轻轻喘着气,“在水电站那次,你用血液救过他……”
林夏的指尖颤抖着接过饼干。就在她的皮肤触碰到循声者指尖的瞬间,少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像是在努力说什么。他脖颈上残存的菌丝在阳光下迅速枯萎,露出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走吧。” 林夏突然开口,声音异常温柔,“去找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循声者似乎听懂了。它笨拙地点点头,转身朝着阳光更充足的方向挪去,背影在废墟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走了几步,它又回过头,朝着林夏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坍塌的通道口。
“看到了吗?” 陈默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视线追随着少年的背影,“他们不是怪物……”
林夏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心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还在跳动。她突然想起在冷藏柜里看到的那些编号,L-001 到 L-999,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这样的生命。
“我们得离开这里。” 林夏用钢筋撬开压在陈默腿上的混凝土块,“我带你去找医生,陆远说过北方有免疫者庇护所 ——”
“不用了。” 陈默轻轻摇头,他的手摸索着抓住林夏的手腕,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掌心,“这个…… 给你。”
是那枚红裙子玩偶的碎片。布料己经被血浸透,却依然保持着裙子的形状。
“陈念…… 以前总说……” 陈默的声音开始模糊,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的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说春天来的时候,要穿着红裙子…… 去看樱花……”
林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的手背上。她突然想起在气象站看到的那张照片,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货车前比耶,背景是漫天晚霞。
“会的。” 她哽咽着说,“我们会找到春天的,带着她一起。”
就在这时,整个矿脉突然轻微地震动起来。岩壁渗出的蓝色荧光开始剧烈闪烁,像无数只濒死的萤火虫。林夏抬起头,看见核心区中央那具水晶棺正在融化,母亲的身体渐渐化为无数荧光孢子,在空气中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
“妈妈!” 林夏失声喊道。
母亲的影像朝着她伸出手,指尖的荧光落在她的眉心。一段清晰的意识如同潮水般涌入林夏的脑海,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和语调:
“夏夏,别难过。真菌从来不是敌人,它们只是地球的免疫系统。当人类忘记敬畏,就会引来清理。”
林夏感觉掌心的钢笔开始发烫,笔帽上的红光与母亲的荧光融为一体。
“未诞生的春天,不是消灭真菌,” 母亲的声音带着释然的轻笑,“而是学会在绝境里,选择活下去的勇气。就像你父亲说的,只要还有人捧着种子等待,春天就永远不会缺席。”
荧光人形渐渐变得稀薄,最后化为漫天孢子,随着上升的气流飘向矿脉顶端的豁口。林夏抬起头,看见那些孢子在阳光下变成金色,像一场温暖的雨,落在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被孢子触碰过的地方,枯萎的菌丝开始分解为肥沃的土壤。一株嫩绿的芽苗从陈默身边的石缝里钻出来,顶着两片子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看……” 陈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的目光落在芽苗上,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它长出来了……”
林夏突然注意到,在芽苗旁边的碎石堆里,一支钢笔的笔帽正反射着微光。是母亲那支刻着 “LX” 的钢笔,笔身虽然布满划痕,笔尖却依然闪烁着淡淡的红光,像是某种永不熄灭的火种。
她走过去捡起钢笔。就在指尖握住笔身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温暖起来。阳光穿过矿脉的豁口,在废墟上投下越来越大的光斑,那些光斑连成一片,将她和陈默都笼罩其中。
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不是感染者的嘶吼,而是人类的呼喊。林夏站起身,看见通道口出现了晃动的手电筒光,伴随着小雨带着哭腔的喊叫:
“林夏姐!陈默哥!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这里!” 林夏朝着声音的方向挥手,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但这次是热的,“我们找到春天了!”
陈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林夏俯下身,将耳朵重新贴在他的胸口。心跳虽然微弱,却比刚才有力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将红裙子碎片放进他的口袋,然后握住他的手,让阳光同时照在两人的指缝间。
钢笔在掌心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林夏知道,这不是结束。母巢核心虽然毁灭,但真菌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回到了该在的位置,像地球的皮肤一样覆盖着伤痕累累的土地。
而人类,这些曾经差点毁掉一切的生命,终于有机会学会如何与世界共处。
“走吧。” 林夏轻声说,她用尽全力将陈默从废墟中扶起来,“我们回家。”
阳光穿过矿脉顶端的豁口,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在布满新芽的土地上交错、融合,像两个紧紧依偎的灵魂。远处,小雨和孩子们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林夏握紧了手中的钢笔,笔尖的红光在阳光下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他们走向那个刚刚开始萌芽的,未诞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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