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脉核心区的辐射尘埃还未完全落定,林夏跪在结霜的岩石上,用体温焐热陈默冻得发紫的指尖。男人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背部的辐射灼伤己经开始溃烂,紫红色的皮肤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在雪地上晕开点点斑驳。
“别睡。” 林夏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碎,混着融化的雪水喂进他嘴里。饼干渣卡在陈默干裂的唇间,他的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晶,每一次颤动都牵动着林夏的心脏。三天前核弹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掀飞时,陈默用后背护住了她,现在那些可怕的灼伤正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
“孩子们呢?” 陈默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视线艰难地越过林夏的肩膀。不远处,十几个来自水电站的孩童正用卡车残骸搭建庇护所,他们将防火帆布铺在断裂的车厢上,用冻硬的菌丝团压住西角,在呼啸的寒风中筑起一个勉强遮风挡雪的空间。
“小雨在教他们加固顶棚。”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女孩正踮脚将一根钢筋插进雪地里,左臂的菌丝在冷空气中泛着淡绿色的荧光。核爆后林夏的血液样本随风扩散,接触到的菌丝大多枯萎,但小雨手臂上的感染痕迹却异常顽固,只是不再蔓延。
陈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雪地上凝成暗红色的冰晶。林夏慌忙解开自己的围巾,蘸着雪水擦拭他的嘴角:“抑制剂还有最后一支,陆远说辐射损伤……”
“别费了。” 陈默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吓人,“那药…… 留给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身上,那是陈念最喜欢的玩偶款式,“她叫朵朵,对吗?昨天…… 还偷塞给我半块糖。”
林夏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想起陈默卡车后视镜上挂着的红裙子玩偶,想起他总在深夜女儿的照片。现在这个沉默的男人正用最后的力气记住每个孩子的名字,仿佛要把没能给陈念的父爱,分给这些在末世中挣扎的生命。
“林夏姐!” 小雨的呼喊从庇护所方向传来,女孩抱着一卷铁丝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帆布不够了,我们找到几床棉被,能不能……”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看到陈默背部的伤口时,眼睛瞬间红了。
“去拿针线。” 林夏抹掉眼泪,声音尽量平稳,“把棉被拆开,缝成更大的布块。” 她转向陈默,指尖轻轻按在他的颈动脉上,“你听见了?我们要建一个暖和的家。”
陈默的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他的视线越过林夏,望向远处正在消散的孢子云。阳光穿透云层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那些覆盖着枯萎菌丝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下面深色的土壤。
“看……”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像不像…… 陈念画的日出?”
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金色的阳光洒在孩子们冻得通红的脸上,他们正互相踩着肩膀,把棉被条系在卡车残骸的栏杆上,笑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有个男孩突然摔倒在雪地里,其他孩子立刻扑过去拉他,滚作一团的身影在阳光下像颗跳动的光斑。
“像。” 林夏的声音哽咽着,“比画里的还好看。”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庇护所终于搭好了。孩子们用石块在里面垒起简易的火塘,燃烧的菌丝团发出淡蓝色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林夏把陈默安置在最内侧,用三件大衣裹住他,自己则守在旁边,时不时用沾了血液的棉球擦拭他背部的伤口 —— 这是目前唯一能延缓溃烂的办法。
“疼吗?” 她的动作很轻,棉球接触到溃烂处时,陈默的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绷紧。
“比不过…… 陈念打针时的哭声。” 男人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他突然抓住林夏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这个…… 给你。”
是那把红裙子挂件的卡车钥匙。金属表面还留着他的体温,钥匙链上的红裙子在火光中微微晃动。
“南方…… 有种子库。” 陈默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异常清晰,“我以前送货去过,在…… 在云台山的地下掩体里。他们说…… 保存着全世界的农作物种子。” 他的指尖划过林夏的掌心,留下微凉的触感,“告诉他们,春天不是等来的,是…… 自己种出来的。”
林夏握紧钥匙,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想起陆远燃烧笔记里的最后一页,突然明白这些在末世中挣扎的人,其实都在传递同一种东西 —— 不是对抗真菌的方法,而是活下去的勇气。
“我不去。” 她将钥匙塞回陈默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腕,“你要自己告诉他们。等你的伤好了,开着卡车带我们去。”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小雨正给孩子们分最后一点罐头,女孩把最大的一块鱼肉悄悄塞进林夏的包里,又用铁丝串起几块冻硬的饼干,放在火塘边烘烤。
“钢笔呢?” 陈默突然问。
林夏摸了摸口袋,那支刻着 “LX” 的钢笔正安静地躺在里面。笔尖的微光己经熄灭,但金属笔身依旧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在这儿。”
“给小雨。” 陈默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正笨拙地给朵朵编辫子,左臂的菌丝在火光下像条发光的丝带,“让她…… 找个地方埋起来。”
林夏愣住了。
“这是仪式。”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陈念小时候…… 掉了乳牙,我就带她去种树。把牙齿埋在树根下,说这样…… 树能长得更高。”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钢笔里有你母亲的基因,有…… 你的血。把它埋在土里,说不定…… 能长出希望。”
深夜的雪原格外安静,只有火塘里的菌丝发出噼啪的声响。林夏看着熟睡的孩子们,他们互相依偎着,脸上还带着煤灰的痕迹。小雨枕在她的腿上,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林夏轻轻抽出钢笔,笔尖的微光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淡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像颗跳动的心脏。她想起母亲化作荧光孢子时的笑容,想起陆远在炼油厂爆炸前的呐喊,突然明白这支钢笔早己不是简单的遗物,它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与牺牲。
“小雨,醒醒。” 她轻轻推了推女孩的肩膀。
小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钢笔时瞬间清醒了:“这是…… 阿姨的钢笔?”
“我们去把它埋起来。” 林夏拉起她的手,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庇护所。
雪原上的风很冷,吹得人脸颊生疼。林夏选了块地势稍高的地方,用匕首挖了个深深的土坑。小雨小心翼翼地捧着钢笔,像是在托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要放进去吗?” 女孩的声音带着不舍,她用袖子擦了擦钢笔上的灰尘,“它会不会…… 孤单?”
“不会。” 林夏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会经常来看它。等春天来了,说不定真的会长出什么呢。”
小雨郑重地点点头,将钢笔放进土坑。两人一起用雪把坑填满,又找来几块平整的石块,在上面摆了个小小的十字。做完这一切,她们并肩站在雪地里,看着月光洒在石块上,仿佛看到了某种无声的承诺。
“林夏姐,” 小雨突然开口,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飘,“你说…… 我们能等到春天吗?”
林夏望向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正在慢慢散开,露出几颗明亮的星星。她想起陈默说的种子库,想起那些在废墟中悄悄发芽的嫩芽,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会的。” 她握紧小雨的手,女孩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你看那些孩子,他们就是春天啊。”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亮雪原时,林夏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霰弹枪,却看到小雨正兴奋地朝她挥手。
“林夏姐!你看!”
庇护所外,十几个背着行囊的幸存者正朝这边走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人拄着拐杖,有人怀里抱着孩子,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生的渴望。为首的老者看到庇护所的火光时,突然跪坐在雪地里,朝着这边深深鞠了一躬。
“是…… 是你们炸了火萤的基地?” 老者的声音颤抖着,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动,“广播里说…… 北极圈的孢子云散了,说…… 说有群孩子在这里建了个家。”
林夏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向火塘边的孩子们,他们正好奇地围向新来的幸存者,朵朵把自己的布娃娃递给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男孩们则七手八脚地帮老者卸下背上的行囊。
“我们有吃的!” 有个孩子大喊着,从火塘边拿起烤好的饼干,“林夏姐做的,可香了!”
陈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靠在大衣堆里,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林夏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指尖竟然有了一丝温度。
“你看,” 她轻声说,“他们来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远方,那里的地平线上,更多的身影正在靠近。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有无数金色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把钥匙…… 给我。”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林夏把卡车钥匙放在他掌心。男人的手指紧紧攥住钥匙链上的红裙子,像是握住了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
“等雪化了,” 他看着林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去南方。”
火塘里的火焰越烧越旺,淡蓝色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小雨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把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绿色苔藓 —— 那是从埋着钢笔的地方找到的,小小的叶片在寒风中顽强地舒展着。
“它长出来了!” 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林夏姐,你看,真的长出来了!”
林夏看着那些嫩绿的苔藓,又看了看远方不断靠近的幸存者队伍,突然明白母亲和陆远牺牲的意义。所谓未诞生的春天,从来不是某个遥远的时间或地点,而是活在每个选择活下去的人心里。
她想起陈默说的种子库,想起那些等待播种的土地。也许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也许真菌的威胁并未彻底消失,但只要还有人捧着种子等待,春天就永远不会缺席。
“我们一起去。” 林夏握紧陈默的手,掌心的温度在传递中渐渐升高,“所有人都去。”
火塘边的笑声越来越响,新来的幸存者正和孩子们分享着带来的故事,有人说起南方的河流开始解冻,有人见过在废墟中开花的植物。阳光穿透庇护所的帆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跳动的希望。
林夏望向南方,仿佛己经看到卡车行驶在解冻的公路上,车斗里装满了种子,孩子们的笑声随着风飘向远方。而在这片他们用双手搭建的临时家园里,那支埋在雪地下的钢笔,正悄悄孕育着一个属于所有人的,即将诞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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