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种子库的通风系统发出锈蚀的嗡鸣，林夏盯着培养皿里扭动的荧光菌丝，指尖在记录板上划出凌乱的弧线。那些半透明的纤维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蓝绿光芒，接触到她滴入的血液时，竟像活物般蜷缩成螺旋状，而非往常那样枯萎成灰。
“第 17 次抑制实验失败。” 她将记录板拍在操作台上，玻璃培养皿跟着震颤，“它们对血液的敏感度下降了 40%，母亲，这不是简单的抗药性。”
母亲的身影在冷藏柜的阴影中浮现，真菌化的右手按在培养箱外壁，那些淡蓝色的菌丝顺着金属纹路蔓延，在玻璃上织成细密的网。“显微镜下看孢子壁。” 她的声音带着菌丝摩擦的沙沙声，左半边脸颊的皮肤己经透明化，能看到下面流动的蓝色汁液，“它们在分泌新的蜡质层。”
林夏调大显微镜倍率，呼吸骤然停滞。荧光孢子的表面覆盖着珍珠母贝般的鳞片，每个鳞片边缘都嵌着细小的基因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抑制菌的 DNA 产生排斥反应。“是定向进化。” 她猛地后退，撞翻身后的试剂架，酒精瓶在地面摔出刺目的光斑，“它们在针对性地破解我们的抑制菌！”
仓库区突然传来尖叫，紧接着是孩童的哭喊。林夏抓起霰弹枪冲出去时，正看见小雨举着燃烧棒逼退一个发光的人影 —— 那是个浑身裹着荧光菌丝的感染者，胸腔处的菌丝簇像盏跳动的灯笼，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它会发光！” 小雨的燃烧棒在颤抖，火苗映出她手臂上淡粉色的共生纹路，“刚才在仓库角落，它就像块荧光石，等我们靠近了才扑过来！”
感染者突然发出高频嘶鸣，周身的荧光骤然变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夏扣动扳机，浸过血液的钢珠在它胸口炸开绿色的孢子雾，却只留下几个浅浅的凹痕。“该死！” 她看着感染者转身窜入黑暗，荧光轨迹在货架间灵活穿梭，“它的菌丝密度是普通奔跑者的三倍！”
母亲拄着结晶化的拐杖跟出来，真菌化的指尖指向地面的孢子痕迹。那些淡绿色的粉末在月光下微微发光，像撒落的萤火虫尸体。“荧光孢子能储存光能。” 她蹲下身，指尖触碰粉末的瞬间，那些颗粒突然集体亮起，在地面拼出感染者逃跑的轨迹，“白天吸收紫外线，夜晚转化为诱饵。”
陈默拖着伤腿从武器库出来，背上的辐射疤痕在荧光中泛着紫红。“北边的瞭望塔发信号，” 他将一把改装步枪扔给林夏，枪身缠着浸过丙酮的布条，“昨晚有三个拾荒者失踪，现场只找到这个。”
他摊开的掌心躺着半块发光的布料，纤维间缠绕着细小的荧光菌丝。林夏凑近一闻，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 那是感染者唾液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某种从未闻过的金属味。
“它们在学习狩猎。” 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真菌化的左臂突然抽搐起来，蓝色的菌丝像血管般暴起，“普通感染者靠本能，这些新变种…… 在策划陷阱。”
小雨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女孩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实验室的警报响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种子库深处，“抑制菌培养舱的温度在飙升！”
西人冲进实验室时，培养舱的玻璃己经蒙上一层白雾。林夏猛地拉开舱门，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 那些原本雪白的抑制菌，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枯萎，而舱底的排水口处，堆积着一层闪烁的荧光粉末。
“是孢子！” 陈默用军刀挑起一点粉末，在灯光下看到无数微型的钩爪，“它们顺着管道爬进来，正在杀死抑制菌！”
母亲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蓝色的汁液从嘴角溢出，滴在培养舱的控制面板上。那些液体接触到电路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显示出一组令人毛骨悚然的数据：荧光孢子的基因链中，竟嵌着一段与抑制菌高度相似的序列。
“它们在窃取我们的基因。”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真菌化的半边身子突然发出强烈的蓝光，“我的共生体…… 能感觉到它们在复制抑制菌的弱点。”
林夏扶住母亲冰冷的身体，发现她后颈的菌丝正在疯狂生长，像条蓝色的蛇钻进衣领。“你该休息了。” 她的声音发颤，想起三天前母亲在深夜偷偷注射抑制剂时的场景，针管里的液体己经从透明变成了淡蓝，“你的体质不能再接触这些孢子。”
“没时间了。” 母亲推开她的手，将一张基因图谱拍在操作台上，“必须修改抑制菌的碱基序列，加入我的共生体基因…… 只有真菌才能真正理解真菌。”
陈默突然将步枪对准培养舱，眼神锐利如刀：“不如烧掉这里，重新培育。”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还有备份的菌种。”
“备份也会被污染！” 林夏扑过去按住他的枪，“这些孢子能通过空气传播，除非你想炸掉整个种子库！” 她指向图谱上母亲用红笔圈出的区域，“她是对的，只有引入共生体基因，才能让抑制菌进化出抗性。”
小雨突然指着窗外，种子库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淡绿色的菌丝，那些纤维在月光下泛着荧光，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眨动。“它们来了。” 女孩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好多发光的感染者，它们在围墙外面……”
母亲的身体突然剧烈发光，真菌化的右手按在培养舱的基因注入孔上。“我来引导序列重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蓝色的汁液顺着指尖滴入培养舱，“我的共生体能与孢子产生共振，这是最快的方法。”
“不行！” 林夏抓住她的手腕，那些透明的皮肤下，蓝色的血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你的体质会崩溃的！上周的检查显示，你的真菌化程度己经超过 60%！”
“夏夏，看着我。” 母亲转过脸，真菌化的半张脸上，蓝色的瞳孔正与培养舱里的荧光产生同步闪烁，“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只波斯猫吗？它得了真菌性皮炎，你坚持不用药，说要让它自己产生抗体。” 她突然笑了，菌丝缠绕的嘴角牵起诡异的弧度，“生命总会找到共生的方式。”
围墙上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荧光感染者开始集体冲撞栅栏，那些发光的菌丝在碰撞中迸出火星，像节日里炸开的烟花。陈默拽起小雨冲向武器库：“我去启动防御电网，你们尽快！”
林夏看着母亲将整个前臂伸进培养舱，蓝色的菌丝顺着金属壁疯狂涌入，与黑色的抑制菌缠绕、融合。培养舱的屏幕上，基因序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红色的警告信号逐渐变成稳定的绿色。
“快完成了……”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真菌化己经蔓延到她的脖颈，那些蓝色的纤维在皮肤下游动，像在编织一件透明的铠甲，“告诉陈默，种子库的地下三层有紧急预案…… 如果我失控……”
“别说了！” 林夏的眼泪滴在培养舱的玻璃上，与母亲渗出的蓝色汁液混在一起，“你答应过要教小雨培育抗真菌小麦的！”
母亲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真菌化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最终停在一个红色按钮上 —— 那是培养舱的紧急销毁程序。“它们在我脑子里……” 她的瞳孔突然涣散，蓝色的光芒变成危险的猩红，“夏夏，按下它！”
围墙上的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一只荧光感染者己经冲破缺口，胸前的菌丝簇在奔跑中拖出长长的光带。林夏看着培养舱里己经变成蓝绿色的抑制菌，又看向母亲那双正在失去焦点的眼睛，突然抓起旁边的基因注射器，将一管深红色的液体注入培养舱的辅助孔 —— 那是她浓缩的血液，混合着从母亲日记里找到的基因稳定剂。
“赌一次。” 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与母亲真菌化的额头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就像你当年赌我的基因能对抗真菌一样。”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红色的血液与蓝色的菌丝在培养舱中相遇，没有排斥，没有爆炸，而是融合成温暖的紫色。母亲的身体突然平静下来，猩红的瞳孔重新变回湛蓝，她看着林夏，露出一个菌丝缠绕的微笑：“我说过…… 生命总会找到方式。”
陈默的枪声从仓库区传来，伴随着电网启动的滋滋声。林夏调出培养舱的监测数据，抑制菌的活性指数正在疯狂飙升，那些新生成的紫色菌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荧光孢子。
“成功了！” 她欢呼着抱住母亲，却在触碰到她后背时僵住 —— 那里的菌丝己经硬化成甲壳般的物质，与培养舱的金属壁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母亲轻轻推开她，真菌化的手指指向窗外。那些冲进种子库的荧光感染者正在痛苦地抽搐，身上的光芒以惊人的速度黯淡，接触到空气里飘散的紫色孢子时，菌丝像冰雪般融化。
“但还没完。”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蓝色的汁液顺着衣角滴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它们还会进化，一次又一次。”
林夏看着培养舱里不断增殖的紫色抑制菌，突然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深意。共生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契约，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博弈。就像此刻，新生的抑制菌在消灭荧光孢子，而在某个无人察觉的角落，新的变异或许己经开始。
陈默扶着小雨走进来，女孩的手臂上，淡粉色的共生纹路在接触到紫色孢子时，突然泛起了微弱的银光。“北边的感染者退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目光落在母亲半透明的身体上时，突然沉默了。
母亲的身影在紫色孢子的环绕中渐渐变得稀薄，她最后看了一眼培养舱里的抑制菌，又看了一眼林夏，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融入那些漂浮的紫色孢子中。“记住，夏夏。” 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真正的共生，是接受彼此都会改变。”
林夏伸出手，想抓住那些消散的光点，却只握住一把带着凉意的空气。培养舱的玻璃上，母亲真菌化的手印渐渐淡去，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像一枚印在时光上的印章。
小雨突然指着培养舱，那里的紫色抑制菌正在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 —— 像一支钢笔，笔尖处延伸出无数细小的光丝，与空中的蓝色光点交织成网。“林夏姐，你看。” 女孩的声音带着敬畏，“她变成了抑制菌的一部分。”
陈默走到林夏身边，将一件厚重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种子库外，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照在布满荧光孢子的围墙上，那些残存的菌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像撒落的星尘。
“她选择了永远和我们一起战斗。”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培养舱里的紫色菌落上，“就像陈念说的，春天不是一劳永逸的花开，是永远准备着再次发芽的勇气。”
林夏看着那些在阳光下舞蹈的紫色孢子，突然抓起一支试管，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点新生成的抑制菌。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当荧光孢子的危机解除时，下一次变异或许己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悄然开始。
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终于懂得，母亲留下的不只是对抗真菌的方法，更是一种面对未知的勇气 —— 在永恒的变化中，永远相信生命会找到共生的可能，就像那些不断进化的真菌与抑制菌，在永无止境的博弈中，共同守护着这个脆弱却顽强的世界。
培养舱的屏幕上，新的抑制菌正在疯狂增殖，紫色的菌丝网络中，偶尔闪过一丝蓝色的微光，像母亲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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