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花园深处，暮色己漫过雕花廊柱。景舟静立在“晚霞映雪”前，指尖银剪泛着冷光，却在触到那片被夜风折损的花瓣时，力道轻得似怕吹破薄纸——他垂着眼，专注得仿佛眼前不是花枝，而是捧在掌心的琉璃易碎品。
不远处的石凳上，晴儿正执壶斟茶。素白瓷茶具在石案上列着，茶汤注入杯时漾开细微波纹。她今日仍是素净模样，月白衫子衬着艾绿罗裙，发间仅一支碧玉簪子透着温润光，抬手间，手腕上的沉香木珠轻轻碰撞，发出落出细碎的轻响。
她并未看景舟修剪花枝，目光落在面前一套刚刚送来的、墨迹未干的画谱上。画谱是工笔重彩，绘的皆是各种牡丹珍品，笔法精细，设色艳丽，一旁还用工整小楷标注着花名、习性、栽培要点。
“这是…”晴儿指尖拂过纸页，抬头看向刚放下银剪走过来的景舟。
“前几日整理旧稿，见有些关于牡丹栽培的零散笔记，便想着索性理出一册图谱来，也免得日后遗忘。”景舟在石案另一侧坐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胡乱涂鸦，让格格见笑了。”
晴儿却看得仔细。这岂是“胡乱涂鸦”？每一笔线条都精准有力，每一处设色都过渡自然，将不同牡丹的形态、色泽、甚至神韵都捕捉得淋漓尽致。那标注的小字更是严谨工稳，透着一股研习学问般的笃实。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零散笔记”可成。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的正是眼前这株“晚霞映雪”，霞光与雪色交融得恰到好处，花瓣上的露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旁边除了习性标注，还多了一行略不同的字：“露染胭脂，晴光映雪，其盛难久，其韵长存。”
她的目光在那“晴光映雪”西字上停留了片刻。日光正好，落在纸页上，也落在她沉静的侧脸。
“二公子过谦了。”她合上画谱，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此谱图文并茂，考据详实，非潜心于此道者不能为。若流传出去，必是爱花之人争相珍藏的宝笈。”
景舟端起茶杯，指尖稳如磐石：“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是想着…格格若觉烦闷时，或可翻看一二，聊作消遣。”
这便是专为她而作的了。晴儿执起茶壶，为他续上清茶，水流稳稳注入杯中，香气西溢。“二公子这份‘消遣’，太过厚重了。”她放下茶壶，抬眼看他，目光清透如泉，“晴儿当细细研读，方不负公子心血。”
景舟迎上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瞬，皆看到彼此眼中那份超越寻常客套的认真与…懂得。他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格格喜欢便好。”
风过庭院，带来远处荷塘的气息，吹动了画谱的纸页，也拂动了晴儿鬓边一丝碎发。她抬手将那缕发丝掠到耳后，腕间沉香木珠的香气与茶香、花香悄然融合。
景舟的目光掠过她纤细的手腕，在那深色木珠上停留一瞬，忽然开口，语气仍是平铺首叙的沉稳：“听闻…傅兄近日得了一株罕见的‘重台睡莲’，今日一早，便亲自送来府上给小妹。”
晴儿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稳。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唇角弯起一个极清浅的弧度：“宴泽哥…倒是行动得快。”
景舟端起茶杯，掩去眼底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他那人，看着沉稳，有时…却也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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