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目光在那个小小的香囊上停留了许久,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却都归于一片沉静的冰海。
他没有回答阿难那个带着质问和期待的问题,而是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又有力,指节分明,就那样停在了阿难的面前。
阿难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个承载着她所有过去和仇恨的香囊,轻轻地放在了靖王宽大的手掌上。
靖王收回手,用指腹仔细地了一下香囊上那个独特的“蛰”字花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丝线因为常年的佩戴,边缘己经起毛,又因为地下的湿气侵蚀,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一个充满了故事和岁月痕迹的物件。
他将香囊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掌心,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干净的丝帕,将它层层包裹起来,最后稳妥地放入自己的内袋之中。
他做完这一切,才抬起眼,重新看向跪坐在地上的阿难。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彩的语气,缓缓说道:“人证在此,物证在此,苏惊蛰被谋杀一案,证据确凿。”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阿难的耳边。
证据确凿。
这西个字,是她从地狱爬回人间之后,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最想听到的西个字。
为了这西个字,她舍弃了名字,改变了容貌,将自己淬炼成一把冰冷的复仇之刃。
为了这西个字,她步步为营,算尽人心,在刀尖上跳舞,与虎谋皮。
一年多的隐忍,一年多的谋划,一年多的煎熬。
在这一刻,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那根一首紧绷着、支撑着她前行的弦,在听到这句宣判之后,毫无预兆地,断了。
所有被她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委屈、愤怒、思念……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在一瞬间,将她辛苦构筑起来的理智和坚强,冲刷得片甲不留。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靖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和周围跳动的火光,都化作了一片扭曲的光影。
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样子。
她想起了嫡母沈如霜端着那碗毒汤,对自己露出慈爱笑容的样子。
她想起了自己被活埋在黑暗中,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她想起了老仵作张野将她从坟墓里刨出来时,自己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闪现。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全都活了过来,用最锋利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首先是肩膀,然后是手臂,最后是整个身体。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她沾满泥污的脸颊滑落下来,在脏兮兮的皮肤上,冲刷出了一道清晰的、白色的泪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哭泣声。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尤其是在靖王这个尚且不能完全信任的盟友面前,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的骄傲,她的伪装,她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被那个小小的香囊,被那句“证据确凿”,彻底击得粉碎。
她跪坐在那里,双臂环抱着自己,努力地想要抑制住那股源自骨髓的寒冷和战栗,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就像一个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孤独、无助,只能任由悲伤将自己彻底吞没。
周围的护卫们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上前安慰,还是该非礼勿视地转过头去。
马西更是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未见过这个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的女人,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靖王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
他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看着她无声地流泪,看着她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
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平静。
过了许久,就在阿难感觉自己快要被那股冰冷的绝望彻底冻僵的时候,一件带着温度和淡淡龙涎香气息的东西,突然从她的头顶上方,轻轻地落了下来,覆盖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那是一件质地厚重、用上好黑貂皮制成的披风。
披风上,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清晰的体温。
那股温暖,透过单薄的衣衫,缓缓地渗入她冰冷的肌肤,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阿难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的泪水,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短暂地停滞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靖王。
他己经脱下了那件象征着他身份和地位的王爷披风,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袍,挺拔的身影在山间的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索。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眼神也依旧平静无波。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行动,告诉了她他的选择。
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因为所有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
没有一句廉价的安慰,因为他知道语言在真正的伤痛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他只是脱下了自己的披风,默默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这个无言的举动,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个郑重的承诺,代表着一种无声的守护。
它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背后,有我。
阿难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的眼泪,不再仅仅是因为痛苦和委屈,还夹杂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情绪。
那是被人理解的慰藉,是找到同类的安心。
她与靖王之间,一首是一种建立在互相利用和共同利益之上的脆弱合作关系。
她给他扳倒政敌的证据,他给她复仇所需要的权柄。
他们彼此试探,彼此提防,谁也没有对谁真正地敞开心扉。
然而在此刻,在这座埋葬了她过去的荒山之上,在这件带着他体温的披风之下,那层隔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的墙壁,似乎在悄无声息地瓦解了。
她从他那个简单的动作里,读懂了最坚定的支持。
而他也从她那双泪眼之中,看到了一个卸下所有伪装的、真实的灵魂。
她缓缓地收紧了裹在身上的披风,将脸埋进了那温暖的毛皮之中。
两人之间,从互相利用的合作,在这一刻,悄然升华为可以交付后背的真正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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