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清华园的梧桐叶,在林栋的实验记录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坐在实验室的长椅上,指尖划过昨晚整理好的实验数据,那些平滑的曲线像极了雪湖夏季的波浪,在坐标纸上起伏着,藏着无数个日夜的沉淀。
“在想什么?”江慧玲端着两杯热豆浆走过来,把其中一杯塞进他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驱散了清晨的微凉。她的白衬衫袖口沾着点蓝墨水,是昨晚帮他核对数据时不小心蹭到的,像朵绽放在布料上的小小勿忘我。
林栋接过豆浆,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在看这组数据,突然觉得像我爸店里的电流监控图。”他指着其中一段峰值,“你看这儿,和徐铭网吧服务器超载时的曲线几乎重合,都是先陡升后缓降,带着点倔强的韧性。”
江慧玲凑过来看,发梢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肩膀,带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像雪湖岸边的青草气息。“物理老师说过,自然界的规律总是相通的,”她的指尖点在曲线的拐点上,“就像你解的波动方程,既适用于声波,也能解释水波,甚至能套用到人群的流动规律上。”
林栋的指尖和她的指尖在纸面相遇,像两条相交的光线,在数据的坐标系里留下短暂的亮斑。他忽然想起出发前,父亲在“林记电器”的柜台后,拿着万用表测电阻时的样子——表盘跳动的指针,和此刻屏幕上闪烁的实验数据,竟有着某种隐秘的呼应。
“薛老醒了吗?”林栋喝了口豆浆,甜香里混着点焦味,让他想起母亲煎糊的鸡蛋,“说好今天去看那棵老槐树的。”
“早醒了,正跟管理员打听树的来历呢,”江慧玲笑着起身,“说要给树测年轮,算算是哪年种的,能不能赶上他当年在这儿读书的时候。”
林栋跟着她走出实验室,走廊里的阳光像被打碎的金箔,铺了一地。薛老果然站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手里拿着个放大镜,正对着树干上的纹路仔细研究,拐杖斜靠在树干上,顶端的铜包头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树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了,”薛老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你看这圈年轮,疏密交替,跟咱们雪湖的旱涝年份能对上!民国那几年特别密,准是雨水足。”他指着其中一圈特别窄的纹路,“这年肯定大旱,跟我老家县志上记的‘民国二十三年,赤地千里’对上了。”
林栋凑近树干,粗糙的树皮像爷爷手上的老茧,带着时光打磨的温度。他伸出手,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忽然觉得这棵树像本摊开的自然史书,用最朴素的语言,记录着风云变幻,就像父亲账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藏着一个小家的柴米油盐。
“其实实验数据也一样,”江慧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个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藏着当时的温度、湿度,甚至操作者的心情。”她指着林栋笔记本上的一个小小的涂改痕迹,“这里肯定是你当时分心了,曲线有点抖。”
林栋的脸颊微微发烫。那个时间点,他确实在想徐铭发来的微信,说网吧新换了服务器,延迟低得能听见对面玩家的呼吸声。“被你发现了,”他挠了挠头,“当时在想,这稳定度要是能用到服务器上,张超他们打比赛准能拿冠军。”
薛老哈哈大笑,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这就是物理的妙处!实验室里的公式,到了生活里就是实实在在的方便。当年我修电台,调频率全靠耳朵听,现在你们用频谱仪,原理其实一样,都是跟‘波动’打交道。”
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织成一张流动的网。林栋忽然注意到,薛老的拐杖顶端,刻着个小小的“波”字,和他实验记录本上的符号一模一样。“薛老,您这拐杖上的字……”
“哦,这是当年物理系的老同学刻的,”老人抚摸着那个字,眼神悠远,“说我这辈子跟‘波’打交道,电台的电波,池塘的水波,还有人心里的‘波动’,都是学问。”他忽然转向林栋,眼神变得锐利,“你那道波函数的题,解法里藏着雪湖的水声吧?我看你的草稿纸,画的示意图像极了咱们村口的石桥洞,水波撞上去再弹回来,跟电子的衍射一个理。”
林栋愣住了。他确实是对着石桥洞的记忆解的题,那些小时候趴在桥栏上看水波的日子,竟成了最好的解题钥匙。“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这么干过,”薛老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当年考大学,解光学题时,满脑子都是晒谷场上的阳光,透过草帽的缝隙在地上投的光斑。学问这东西,扎在生活里才长得牢。”
江慧玲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是林栋的实验草稿纸复印件,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注释。“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处,“计算折射率的时候,你用了家乡的玻璃厂数据,比标准值略低,老师说‘接地气’,给了附加分。”
林栋看着那些熟悉的数据,想起父亲每次进货都要测玻璃的透光率,说“雪湖的沙子做的玻璃,透着股暖光,跟别处的不一样”。原来那些被他视为“常识”的生活细节,早己悄悄融进了他的思维方式,成了最独特的解题密码。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时,林栋发现打饭的阿姨居然是雪湖人。“听口音就知道是老乡,”阿姨往他碗里多舀了勺雪菜,“我儿子也在这儿念书,说物理系有个雪湖来的小伙子特别厉害,实验报告写得跟讲故事似的。”
林栋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的实验报告里,确实写了不少“故事”:用奶奶腌咸菜的陶罐解释渗透压,用张超投篮的角度分析抛物线,甚至用网吧键盘的按键弹力类比分子间作用力。当时只是觉得好理解,没想到竟成了老师口中的“特色”。
“其实你写的那些,才是物理最本真的样子,”江慧玲的父亲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手里拿着本泛黄的书,“这是我当年的课本,上面画满了工厂的机器草图,老师批了‘理论联系实际’。物理不是飘在天上的公式,是踩在地上的工具,能修机器,能种庄稼,能让日子过得更舒坦。”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水泵,旁边写着“雪湖抗旱用,效率75%”,字迹苍劲有力。
林栋看着那幅图,忽然想起家里井边的抽水机,父亲总说“这玩意儿就是个大号的活塞,跟注射器一个理”。原来从祖辈开始,他们就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着那些看似高深的原理。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林栋跟着江慧玲去了学校的档案馆。在泛黄的学籍档案里,他们找到了薛老当年的照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胸前别着校徽,背景就是这棵老槐树,只是那时的树干还没这么粗壮。
“你看他手里的书,”江慧玲指着照片,“是《电磁学》,跟你现在学的版本不一样,但封面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是一样的。”
林栋看着那个年轻的薛老,忽然觉得时间变得很奇妙。那些公式像条无形的线,把不同时代的人串在了一起,从雪湖的老槐树到清华的实验室,从电台的电波到服务器的数据流,从未断裂。
傍晚的时候,徐铭发来视频通话,背景是网吧焕然一新的机房,墙上挂着块新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各项数据。“栋哥,你看这波动曲线,跟你发我的实验数据像不像?”徐铭把镜头对准屏幕,“我按你说的原理改了散热系统,现在温度稳定得很,张超他们打比赛再也没掉过线!”
屏幕里忽然挤进来好多张脸,张超举着个篮球,袁姗姗挥着她的诗集,吴小燕抱着她的服务器日志,齐声喊:“林栋,加油!我们等你回来!”
林栋笑着挥手,眼眶却有点发热。他忽然明白,这场考试从来不是孤军奋战,那些看似遥远的牵挂,那些融入骨血的生活印记,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夜幕降临时,他们又回到了那棵老槐树下。薛老用拐杖在地上画着圈,给林栋讲波动理论:“你看这树影,月光照过来,树叶的缝隙就是小孔,地上的光斑其实是月亮的像,这就是泊松亮斑的原理。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在雪湖的老槐树下,看着光斑想通了这道题。”
林栋抬头望着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月光,像无数个小小的月亮落在地上,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公式变得无比亲切。它们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前人从生活中提炼出的智慧,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是让生活变得更好的工具。
江慧玲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块桂花糕,是她妈妈寄来的。“明天就要出成绩了,别紧张。”
林栋咬了一口,熟悉的甜香在舌尖散开,像雪湖的秋天。他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无比平静。成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学习方式——把故土的温度,融进冰冷的公式;让生活的智慧,照亮解题的思路。
“我不紧张,”他看着地上跳动的光斑,笑了,“因为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带着好多人的期待和祝福,带着雪湖的风,在往前走。”
晚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个声音在说:是的,往前走,带着根,带着爱,带着生活赋予的一切智慧,勇敢地往前走。
林栋握紧了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封面上的“林栋”两个字,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像枚小小的勋章,刻着一个少年从雪湖走向更广阔世界的第一步,也刻着那些藏在公式背后的,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夜色渐深,清华园的灯光次第亮起,像片星星的海洋。林栋知道,无论明天的成绩如何,这场旅程都己经给了他最宝贵的礼物——让他明白,所有的学问,最终都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所有的远行,都离不开故土的滋养。而那些写在试卷上的公式,那些记在心里的温暖,终将陪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成为他人生坐标系里,最坚实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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