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房间时，顾念正跪坐在地毯上整理行李箱。
米白色针织裙的裙摆铺在深棕木地板上，像朵被揉皱的云。她从箱底摸出那套洗旧的蓝布校服，领口的线头在阳光下泛着白——这是她来顾家的第七天，除了第一天穿校服被佣人盯着看了半刻钟，之后再没人提过"换衣服"的事。
"叩叩——"
敲门声惊得她手一抖，校服掉在地毯上。她弯腰去捡，瞥见床头柜上的加密手机亮着提示灯。点开一看，是"蜂巢"总部发来的新任务："明日午间十二点，顾氏集团与'明海科技'签约仪式，需潜入现场获取签约文件副本。重点关注'技术转让条款'第七页。"
顾念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明海科技"——她昨晚在档案室翻到的残页里，父亲曾用红笔圈出这个名字。当时备注是："东南亚新能源项目核心技术接收方，实际控制人需核查。"
"顾小姐？"门外传来佣人王姨的声音，"礼仪老师到了，老爷让您去二楼花厅。"
顾念迅速将校服塞进箱子最底层，拍了拍裙摆起身。镜子里的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尾还留着昨晚在档案室被灰尘呛出的红痕。她对着镜子扯出个淡笑——这是"怯懦"的伪装，不能破。
二楼花厅的门虚掩着，檀香味混着茉莉茶香飘出来。顾念推开门时，正看见顾思雨坐在雕花椅上，指尖转着支镶钻钢笔。她穿了件藕荷色旗袍，盘扣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
"小念来啦。"顾思雨抬眼，笑得像朵初开的玉兰，"这是张老师，教过我姐姐礼仪的。今天先学餐桌礼仪，下周家族聚会就用得上。"
顾念低头行礼："张老师好。"
张老师约莫五十岁，穿月白旗袍，鬓边别着珍珠发簪。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顾小姐，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请坐。"
顾念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木质椅面冰得她打了个寒颤。圆桌上摆着青瓷碗、象牙筷、银质汤匙，还有西菜一汤：清蒸石斑、蟹粉狮子头、松茸炖鸡汤、凉拌时蔬，最后是碗桂花酒酿圆子。
"首先，餐具摆放有讲究。"张老师指了指顾念面前的碗碟，"筷子要放在碗右，距碗边一寸；汤匙搁在汤碗右侧，刀叉......"她顿了顿，"顾小姐可能用惯了筷子，但今晚的家族聚会是西式晚宴，需要用刀叉。"
顾念垂眼盯着面前的刀叉。银质刀刃泛着冷光，刀柄上雕着缠枝莲纹——这是顾家的家徽。她想起昨晚在档案室看到的残页，父亲曾在这页纸上写："顾氏家徽暗藏玄机，与二十年前海外交易有关。"
"小念？"张老师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请你演示如何用刀叉取牛排。"
顾念抬头，正撞进顾思雨戏谑的目光里。她这才发现，圆桌中央不知何时多了盘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肉汁在瓷盘上凝成琥珀色的壳。
"抱歉，张老师。"顾念拿起刀叉，指尖微微发颤——她确实没用过西式刀叉，但这七天里，她翻遍了《商务礼仪手册》，连刀叉摆放的角度都记熟了。只是此刻，握着银质刀柄的手总觉得发涩，像握着父亲生前那把老铜锁的钥匙。
"切牛排要从左到右，角度十五度。"张老师示范着，"用餐巾垫在腿上，不要把刀叉弄出声响。"
顾念依样照做。刀锋划过牛排时发出"嗞啦"一声，肉汁溅在她米白色针织裙上，晕开个浅褐色的小点。她慌忙放下刀叉，伸手去抽餐巾，却被顾思雨先一步按住手腕。
"小念的手帕掉了。"顾思雨笑着从自己裙袋里摸出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用这个擦吧，你那块太旧了。"
顾念这才注意到，自己放在膝头的素色手帕不知何时滑到了地上。她接过顾思雨的手帕，触到对方指尖的凉意——这双手帕是Dior的，和她昨天被勾坏的那条是同一款。
"谢谢思雨姐。"她低声说，低头擦裙角的污渍。牛排的焦香混着手帕上的香水味涌进鼻腔，她突然想起老家灶台上的玉米饼，奶奶总说"糊了好吃"，可此刻闻着焦糊的牛排味，胃里首犯恶心。
"接下来学交谈礼仪。"张老师换了话题，"宴会上要主动与人攀谈，但不宜过度喧哗。小念，你来说说，今天天气如何？"
顾念抬头："今天...晴，无风。"她记得父亲说过，顾家规矩森严，说话要"有分量"，可她实在说不出"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这类话。
顾思雨噗嗤笑出声："小念真首白。张老师，您说这种回答能在宴会上用吗？"她转向张老师，"上次我带同学回家，有个女生说'今天云像棉花糖'，大家都夸她可爱。"
张老师的脸色有些尴尬："顾小姐初来乍到，慢慢来。"
"思雨，别欺负小念。"门口传来顾明诚的声音。他手里端着茶盏，身后跟着大伯母，"小念刚回来，要多鼓励。"
顾思雨立刻收敛了笑："爸说得是。小念，下午我让佣人送你去做头发，宴会那天要盘头发。"她瞥了眼顾念的发顶，"你这头发太毛躁，得用进口发膜。"
顾念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这是她来顾家后特意剪的，方便行动。此刻被顾思雨盯着，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照片里的模样：同样的短发，同样的硬茬，被风吹得几缕。
"谢谢伯母，不用麻烦了。"她轻声说，"我...习惯了短发。"
顾明诚的眉头皱了皱，到底没再说什么。他端着茶盏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老槐树："下周聚会，明海科技的陈总也会来。小念，你要记得叫人。"
"陈总？"顾念心头一跳。档案室残页里，父亲曾提到"明海科技陈总急于推进项目"。
"对，陈越。"顾思雨接口道，"听说他父亲和顾爷爷是旧识。小念，你到时候可别像在客厅那样，连杯子都拿不稳。"
顾念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指因为常年搬运物资有些粗糙，指节泛着淡青——和顾思雨保养得当的纤手比起来，确实像"乡下人"。
"我会注意的。"她应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关系，这些表面的刁难，反而能让她更接近核心。明海科技的陈越，父亲车祸案的线索，还有"蜂巢"要的技术转让条款——所有线头都指向这场宴会。
礼仪课持续到中午。顾念跟着张老师学了如何用银匙舀汤（不能发出声音）、如何用公筷夹菜（要从靠近自己的盘边夹起）、如何在谈话时保持微笑（嘴角上扬十五度）。她的笔记本上记满了要点，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作业。
"小念今天学得不错。"下课时，张老师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有问题随时找我。"
顾念接过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明海科技陈越，注意他左手小指缺失。"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蜂巢"的暗号，意味着目标人物有特殊标识。
送走张老师后，顾思雨收拾好自己的手包："爸让我带你去挑条项链，宴会上戴。"她瞥了眼顾念的脖子，"你戴银镯子太土了，得配珍珠。"
顾念摸了摸自己颈间的银镯——这是奶奶留下的遗物，内侧刻着"念"字。她攥紧镯子："谢谢思雨姐，我...有镯子就够了。"
顾思雨的脸色沉了沉："这是家族聚会，不是乡下庙会。你要是穿成这样去，别人该说顾家没规矩了。"
"思雨！"顾明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别逼小念。"
顾思雨立刻换了笑脸："知道了爸。"她转身对顾念说，"下午三点，佣人来接你。别迟到。"
等顾思雨离开，顾念立刻摸出加密手机。她给"蜂巢"总部发了条信息："明海科技陈越，左手小指缺失，需确认是否与'11·23'车祸案有关。"很快收到回复："陈越左手小指缺失系后天事故，其父陈建国曾参与二十年前'南海项目'招标，与顾明诚有资金往来。重点关注宴会当晚陈越与顾明诚的私下接触。"
顾念捏着手机，心跳如擂鼓。线索越来越清晰，像根线头越扯越长，即将揭开所有的秘密。
下午三点，佣人准时来接她。顾念换上顾家准备的礼服——香奈儿的白色连衣裙，裙摆缀着细钻，像落了满裙的星子。她对着镜子整理裙摆时，瞥见镜中女孩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幽灵"在暗处蛰伏的光芒。
"顾小姐，车来了。"佣人说。
顾念提起裙角下楼。老槐树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风过处，几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镯，又碰了碰藏在裙袋里的加密手机——今天晚上，她将以"顾念"的身份出现在宴会上，用最怯懦的姿态，做最危险的事。
"爸，"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轻声说，"我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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