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还没灭，李淑兰把小瓷罐搁在灶台边，油面平平的，映不出光。她盯着那层薄皮看了两秒，转身掀开锅盖，余下的猪油还温着，底下压着几块没用完的粽叶。
她拿筷子拨了拨，叶子是前两天泡的，青绿泛黄，能用。
“婉清！”她扬声朝外喊，“把米淘了没？”
陈婉清从堂屋应了一声，端着盆出来，米粒在水里打转。“刚淘好，要现在包？”
“不急。”李淑兰从里屋抽屉摸出一张纸，展开，上面是系统刚给的字：推出特色礼盒，奖励缝纫机。
她念了一遍，没出声，把纸折了角塞进衣兜。缝纫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这玩意儿要是真来了，晓禾那身旧毛衣总算能换新的。
“妈，您又接啥任务了？”周晓禾放学回来，书包一撂，凑过来问。
“不是任务，是想法。”李淑兰把纸收好，“端午快到了，咱做批粽子卖。”
周晓禾愣了下：“卖？谁买啊？”
“城里人买。”陈婉清接话，眼睛亮了，“知青返城后，不少人念着乡下的味儿。要是做成礼盒，带点回忆，他们愿意掏钱。”
“就叫‘知青情’。”陈婉清脱口而出，“不光是粽子，是那段日子的心意。”
李淑兰点点头：“名字好听，得配得上。”
“可哪来的盒子？”周晓禾皱眉，“供销社的饼干盒早被收走了，连纸都难找。”
“我有法子。”李淑兰起身，从柜顶取下个信封，抽出一张名片——前些天供销社主任留的。她拿铅笔在纸上拓了号码，塞给村邮递员：“托你打个电话，订二十斤黄豆粉，十斤咸蛋黄，要快。”
邮递员看了眼号码：“县城的？得加钱。”
“加就加。”李淑兰掏出个铁盒，数出三张票子，“就说青溪村李淑兰订的，端午前必须到。”
邮递员走后，陈婉清翻出一本旧挂历，裁成巴掌大的卡片，用钢笔写“知青情”三个字。笔画稳，不花哨。
“我用红头绳绑。”周晓禾翻出抽屉里的线团，“再贴张标签，像模像样。”
李淑兰把旧饼干盒拿出来，一个个擦干净，剪去锋利的边，贴上卡片。盒子不大，装西个粽子正好。
“不花哨，但干净。”她拎起一个瞧了瞧，“人看东西，先看心。”
头天傍晚，她们做了三十盒，没要钱，送去了村小学、卫生所、大队文书家。
“尝个味。”李淑兰把盒子往桌上一放，“要是说得出口，帮忙传个话。”
文书咬了一口，糯米黏牙，蛋黄出油，愣了两秒：“这味儿……跟我插队那年吃的一样。”
第二天一早，村邮递员蹽着腿跑来，手里攥着张电报纸。
“李婶！供销社主任来电，说机关单位要订！”
“多少？”
“两百盒！端午前交货！”
屋里一下子静了。
周晓禾手一抖，剪刀掉在桌上：“两百？三天？咱仨包得完？”
“包不完就熬夜。”李淑兰站起身，“人家信咱，咱就不能让人家等。”
陈婉清己经去淘米了：“糯米泡两小时，我控火候，熟得匀。”
“我理包装。”周晓禾捡起剪刀，“标签我来贴，一个不歪。”
李淑兰搬出大木盆，把粽叶一张张摊开，剪去硬梗。她动作快，手指划过叶面，沙沙响。
天还没亮，灶火又烧上了。
米香混着叶香，从灶间漫出来，顺着风飘到院外。张桂香起早去挑水，路过李家院墙，鼻子一抽，站住了。
她扒着门缝往里看：陈婉清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在脸上；周晓禾蹲在地上绑盒子，红头绳绕一圈，打结；李淑兰站在桌边，手里捏着粽子，一个接一个码进盆。
屋里灯亮着，没人说话，只有手上的活儿一刻不停。
张桂香缩回身，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空桶，转身往家走。
她推门进屋，儿媳正蹲着刷锅。
“听见没？”她压低嗓，“李家接了两百盒订单，供销社点名要。”
儿媳抬头：“真的？那不是得忙死？”
“人家不怕。”张桂香坐到炕沿，声音低下去，“你看见没？婉清那手，包粽子跟绣花似的；晓禾那红头绳，绑得整整齐齐。李淑兰站着，她们动；李淑兰一指，她们就换活儿。那不是婆媳，是搭班子干事。”
儿媳愣住：“可咱妈总说，儿媳就得低着头……”
“那是以前。”张桂香叹气，“现在不一样了。人家不光做饭，还做生意。你爹要是还在大队，也得听李淑兰说话。”
她顿了顿，又说：“人家那礼盒，叫‘知青情’。你懂啥意思不？是把苦日子，变成钱。”
儿媳没吭声，低头刷锅，刷得哗哗响。
李家这边，天刚蒙蒙亮，第一批五十盒己经捆好。
李淑兰拿麻绳穿了提手，一串串挂起来：“等货到了，立马装车。”
陈婉清擦了擦手：“黄豆粉和蛋黄今天该到了。”
“到了就开工。”李淑兰看了看天，“两百盒，咱得一盒不差。”
周晓禾伸了个懒腰，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一道旧疤——去年被赵红梅的人推搡时撞的。她低头看了眼，没说话，把袖子拉好，又去搬箱子。
“妈，”她忽然问，“这礼盒要是真卖出去，以后还能做别的不？”
“能。”李淑兰拍了拍她的肩，“只要有人信咱，啥都能做。”
话音刚落，村口传来铃声。
邮递员骑着车冲进来，车把上挂着个布包。
“李婶！货到了！”
他跳下车，解开包，两包黄豆粉，一包咸蛋黄，还有一张纸条。
李淑兰接过，展开，上面是供销社主任的字：“李婶，县领导听说‘知青情’这名字，说要见见你。”
屋里三人全愣住了。
周晓禾第一个反应过来：“县领导？要见妈？”
陈婉清看着李淑兰：“这下……真出村了。”
李淑兰没说话，把纸条折好，塞进内衣兜。她走到灶前，掀开锅盖，热气扑上来，糊了她一脸。
她抹了把脸，抓起一把米，撒进盆里。
“见就见。”她说，“先把手里的活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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