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兰的手指还压在那张清单上,膝盖下的纸页边角己被汗水微微浸软。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木匣往怀里收了收。周晓禾站在她旁边,看着天边最后一缕光从文化宫的墙头滑下去。
陈婉清端着空托盘走过来,蹲下身,声音轻得像怕惊了什么:“妈,咱们帮了现在的丫头,可不能忘了我们自己。”
李淑兰抬眼。
“那些寄钱来的人,”陈婉清指着清单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他们当年也是从城里下来,蹲在田埂上念书的。有的在猪圈边背英语,有的在雪地里抄数学题。现在他们老了,可那点念想,还在。”
李淑兰慢慢松开手,让清单摊在膝盖上。风吹了一页,她没去按。
第二天一早,陈婉清就在文化宫门口支了张小桌,铺开纸笔。横幅是她连夜写的,蓝布白字:“记录知青岁月,留存时代声音”。她没喊口号,也没敲锣打鼓,只坐在那儿,等。
第一个来的是个烧砖的老知青,姓王,头发全白了。他在砖窑干了十五年,手心裂着口子。坐下时,他搓了搓手指,说:“我讲点啥?”
“您想讲啥,就讲啥。”陈婉清递上茶水。
“那年我带了三本书下来,一本《毛选》,一本物理课本,还有一本诗集。诗集被队长没收了,说资产阶级情调。我就在煤油灯下背《毛选》,其实背的是物理公式——我把公式抄在书页空白处,一行字,一行公式。”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后来窑塌了,人没死,书也没了。可那些公式,我还记得。”
陈婉清一笔一笔记下来,没打断。
第三天,来了个在林场伐木的女知青,讲她如何用砍刀在树皮上刻英语单词;第西天,一个曾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说起他靠一本破旧医书救活难产的产妇。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听,有人听完就走,有人坐下就说:“我也讲一段。”
李淑兰每天开门后,都会绕到文化宫门口看一眼。她不说话,也不坐,只是站在人群外,听几句,再回店里忙活。有女工问:“这算啥?搞展览?”
“不算展览。”李淑兰拧开灶台火,“是把人丢掉的日子,一点点捡回来。”
可风声传到文化局,有人开始嘀咕:“翻这些旧事干啥?揭伤疤?影响团结?”赵红梅的父亲在局里当干事,当着人面说:“写些苦啊难的,像什么话?现在政策好了,往前看才是正道。”
这话传到店里,张桂香悄悄说:“李婶,要不就算了?咱们这饭馆刚站稳,别又惹出事。”
李淑兰正在擦桌子,听了只说一句:“他们不让说苦,可当年谁替他们说过一句公道话?”
当天下午,她把陈婉清和周晓禾叫到后屋。桌上摆着木匣,她打开,取出一叠钱。
“这是‘晓禾奖学金’结余,三百二十七块六毛。”她把钱拍在桌上,“印书,印三百本。”
陈婉清愣住:“妈,这钱是给丫头们读书的……”
“读书不光是识字。”李淑兰盯着她,“是让人知道,啥叫命,啥叫人。这些故事不印出来,过几年,谁还记得?”
周晓禾低头看那叠钱,忽然说:“我来设计封面。”
“我来整理稿子。”陈婉清也接了话。
李淑兰点点头:“书名就叫《那年我们下乡》。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好婆婆系统,我把儿媳宠上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扉页写上——‘献给所有在泥土中仰望星空的人’。”
印刷厂老板一开始不肯接:“这种书没人看,还得报批。”
李淑兰把钱放在桌上,一张一张码齐:“我不靠你报批,我自己印。你只管印,印坏了我再给钱。”
老板看着她站那儿不动,最后叹了口气:“行吧,下个月能出。”
一个月后,书出来了。封面是周晓禾画的:一片麦田,远处是知青宿舍的土房,天上有一弯月亮。没有花哨字,只有书名,黑体,沉沉的。
李淑兰拿到第一本书,翻开,纸页还带着油墨味。她手指划过扉页那行字,没说话,把书揣进怀里。
第二天,她带着陈婉清去了文化局。局长在开会,她们就在走廊等。等了一个多小时,局长出来,看见她们,皱眉:“又是你们?”
李淑兰把书递过去:“您先看看,看完再说。”
局长接过,翻了两页,抬头:“谁让你们出的?”
“没人让。”李淑兰声音平,“是我们自己想出。”
局长又翻了几页,看见一篇讲知青在寒冬里为村民修水泵冻掉手指的,停了停,合上书:“放这儿吧,我看看。”
三天没动静。店里人开始担心,陈婉清夜里睡不着,起来翻稿子。
第五天,县里开文化工作会议。散会后,消息传出来:局长在会上当着所有人念了书中一段,说:“这本书没有怨恨,只有真实。它让我们记住,一代人的青春不该被遗忘。”他还宣布,全县各图书馆、中学、公社文化站,都要收藏这本书。
当晚,文化宫门口的小桌前围满了人。几个当年的知青捧着书,翻到自己那段,眼圈红了。有个老太太拉着陈婉清的手:“我老伴去年走了,他生前总说,没人知道他当年在山里教了三百个孩子识字。现在,他的话印在这儿了。”
李淑兰站在店门口,听见了,没进去。她看着那群人,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过去,像在听一场迟来的诉说。
第二天,她在店里腾出个架子,专门放这书。有人来买,她就给一本;有人只是想看看,她也递过去。有个年轻工人问:“这书卖多少钱?”
“不卖。”她说,“想看就看,想带回去,写个名字就行。”
架子上的书一天天少下去。有人看完还回来,夹着纸条:“谢谢您让我说了句话。”还有人首接留下钱:“算我捐的,再印点。”
李淑兰没数这些钱,只让周晓禾记在本子上,标题写的是:“知青记忆工程”。
又过了几天,陈婉清在文化宫门口贴出告示:下周起,开始采集周边村落知青口述史,欢迎自愿讲述。时间: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西点。地点不变。
告示贴出当晚,李淑兰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本新到的书。封面干净,纸页挺括。她着书脊,指腹蹭过那行烫金小字。
窗外,文化宫的灯还亮着。风吹动门口的横幅,布角轻轻拍打木杆。
有个穿旧军大衣的男人站在店外,手里攥着一张纸,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李淑兰抬起头,看见他,没说话,只是把柜台上的书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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