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洼边的传单被踩进泥里，只剩一角还露在外面，印着模糊的字迹。李淑兰弯腰把它捡起来，抖了抖灰，塞进衣兜。她没说话，转身就朝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走。
陈婉清和周晓禾跟上来。面包车发动时，天还阴着，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吹得人脸颊发凉。
“查印刷厂。”李淑兰坐在副驾，声音不高，“顺便派几个人去菜市场转转，看哪些摊主不敢跟咱们做生意了。”
陈婉清记在本子上。周晓禾问：“真有人断供？”
“不是有人，是全断了。”采购员小跑着追上来，手里捏着几张退单，“肉联厂、蛋库、干货行，三家都回话了。说聚福楼放了话，谁供货给兰香，以后全县老字号采购名单里就没他。”
李淑兰冷笑一声：“老字号？他们祖上卖的是良心，还是垄断？”
车开进县城东头的兰香京味馆后院。姐妹团的人己经在灶房门口等着。李淑兰一进门就喊：“开会，现在。”
十几个人围在堂屋。她站在最前面，把传单拍在桌上：“有人想饿死咱们，先断嘴，再泼脏水。行啊，那咱们就把锅盖掀了，让他们看看，谁家灶台干净。”
没人说话。有人低头搓手，有人皱眉。
“首播。”她说，“后厨全程录像，从洗菜到出锅，七天回放。谁操作，名字贴灶台。出了事，我李淑兰第一个担责。”
厨房组长张大姐迟疑：“那配方……”
“怕什么？”李淑兰打断，“咱们的味儿靠的是火候，不是藏着掖着。他们敢不敢也这么干？敢不敢让全城看他们怎么切肉、怎么熬汤？”
没人应。但也没人反对。
第二天一早，摄像机架在厨房角落，正对着操作台。不锈钢台面擦得反光，刀具按生熟分开摆放，每筐蔬菜都贴着产地标签。李淑兰亲自上阵，从摘菜开始录。
“这是今早送来的白菜，来自柳塘村王家菜园，有送货单。”她举起一张纸，“洗菜用三遍水，第一遍冲泥，第二遍加盐泡，第三遍清水漂。抹布分西种颜色，红的擦灶，蓝的擦案板，绿的洗碗，白的专供客人餐具。”
她边说边做，动作利落。录完一段，回放给员工看。
“你们自己瞧，有没有偷懒？有没有糊弄？”
第三天，陈婉清剪了两分钟视频，配上字幕：“你看得见的干净”。发到县广播站的朋友圈，又让周晓禾联系几个常来吃饭的老师家长转发。
第西天，视频传开了。
画面里，李淑兰蹲在冷库前，指着一桶猪骨汤：“每锅汤头留样十二小时，坏了砸招牌，也砸良心。”镜头扫过灶台，名字牌清清楚楚：李淑兰、张秀兰、王凤霞……
有人评论：“我天天在聚福楼吃面，从没见过后厨啥样。”
第五天，聚福楼坐不住了。
县里几家老饭店联合发声明，说兰香“炒作博眼球”，“搞噱头扰乱市场”。
李淑兰听了，只说了句：“让他们说。等顾客自己去看。”
她让姐妹团在店门口支起一块大屏，循环播放后厨录像。还贴出告示：“欢迎进厨房，亲手摸抹布，查台账。”
第一天，来了三个顾客。他们戴着手套，翻了台账，摸了消毒柜，走时一句话没说。
第二天，来了七个人。有个老头在灶台前站了半小时，临走说：“我吃了一辈子饭，没见过这么规矩的灶间。”
第三天，屏幕前围满了人。有人举着手机拍，有人拉着服务员问：“这真是你们日常？”
“天天这样。”服务员答，“李姨说了，不怕看，就怕不敢看。”
舆论倒了向。
网友开始扒聚福楼的老底：有说他们用返青菜的，有说他们骨头汤兑香精的。还有人拍到聚福楼后门，垃圾桶里堆着发黑的肉皮。
“兰香敢首播，聚福楼敢吗？”
“别扯老字号，先看看锅底有没有垢！”
第六天，兰香的客流量翻了一倍。聚福楼门口冷清，连招牌都显得灰扑扑的。
李淑兰站在店门口，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台阶，没笑。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对周晓禾说，“断供是第一步，接下来，怕是要找人闹事。”
周晓禾点头：“我己经让姐妹团轮班守店，晚上也开着灯。”
第七天夜里，李淑兰还在核对新一批食材单。陈婉清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查到了。传单是城西一家小印刷厂印的，收款账户……是聚福楼后勤主管的亲戚。”
李淑兰看完，把纸折好，放进抽屉。
“留着。”她说，“哪天用得上。”
她走到门口，抬头看招牌。灯还亮着，照得门前一片通明。
街上没人，风卷着落叶打转。对面聚福楼的卷帘门拉得严实，玻璃黑着。
她没动。
“明天开始，加播一段。”她说，“让张大姐教大家怎么辨肉质新鲜。再把留样记录本摆在前厅，谁想看，自己翻。”
陈婉清应了声，转身去安排。
李淑兰站着，手扶着门框。夜风有点凉，她没进去。
“我们不惹事。”她低声说，“但门，不能关。”
周晓禾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怕吗？”李淑兰问。
“怕。”周晓禾老实答，“可更怕退回去。一退，这些年白干了。”
李淑兰点点头。
远处巷口，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站了一会儿，又退了回去。
她看见了，没说话。
“让厨房再熬一锅汤。”她说，“夜班的人，都喝一碗再上岗。”
周晓禾应声进店。
李淑兰仍立在门前，望着那片黑暗。
灯照着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抬手，把头巾重新系了系。
风还在吹。
店里的灯，亮得像烧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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