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禾把最后一瓶三合酱放进木箱时，手停了一下。瓶身还带着灶台的余温，她低头看了看，又用油纸仔细包好，盖上盖子。李淑兰站在灶边，手里捏着那张写着“试用装”的纸条，看了很久，才慢慢折起来塞进围裙口袋。
早市开张没到一个钟头，店里就冷清下来。往常这时候，门口己经排起队，现在却只有两桌客人，吃得飞快，吃完也不聊天，拎起饭盒就走。服务员小张在后厨门口探了探头，低声说：“妈，三桌都没动酱碟。”
李淑兰没应声，走到前厅转了一圈。桌上那碟三合酱原封不动，旁边碗里剩的面汤浑浊，连葱花都沉底了。她伸手蘸了点酱，放进嘴里。味道没变，咸香打头，回口微甜，油润不腻。她咽下去，转身回了厨房。
刘春梅正蹲在墙角清点陶瓮，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妈，你说这酱……真是咱们自己捣鼓出来的？”
“你问这话干啥？”李淑兰站定。
“今早王大姐在供销社听见人说，咱们抄了江南的方子。”刘春梅声音压低，“还说……是知青偷的。”
李淑兰眉头一动，没说话，转身进了里屋。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摞采风笔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陈婉清工整的字迹，记着松鹤楼那日的对话、配料、火候。往后翻，是周晓禾画的陶瓮结构图，吴玉芬记的温度变化，王大姐写的酱料分层观察。每一页都按日期签了名。
她抱着本子回到厨房，往案板上一放：“谁要说咱们抄，就让他站出来，指着哪一行是抄的。”
姐妹团几个人围过来，低头看。刘春梅手指划过一页，是她在无锡那晚写的：“桂花露最后加，半滴就够。”她眼眶突然有点热。
“这不是咱们熬出来的？”李淑兰声音不高，“那一锅锅试，谁没守过？谁没烫过手？”
没人说话。外头风刮得紧，门帘呼啦响了一下。
下午三点，广播站的喇叭响了。街对面茶馆里坐着几个闲人，一听就竖起耳朵。播音员念着：“有听众来信反映，某京城小吃店打着创新旗号，实则剽窃江南民间配方，望有关部门彻查。”
吴玉芬刚好在茶馆喝茶，听见这话，茶杯顿在桌上。她不动声色，坐到天黑才走，临走塞给老板半包烟：“大哥，最近谁常来念信？”
老板摇头：“不好说，递条子的都不留名。”
另一边，王大姐去了南城供销社。她问门市部的老李：“最近谁印过大批材料？”
老李搓着手：“印东西得批条，可有人拿内部票来的，我不敢问。”
王大姐没再追问，回来跟李淑兰说了。李淑兰坐在灶前，手里捏着一块新做的酱胚，轻轻按了按。软硬适中，香气稳。
“他们不想让咱们出头。”她说，“怕咱们成了，他们就没人听。”
陈婉清在整理顾客意见簿，翻到一页，笔迹歪斜：“知青抄菜谱，不如回家种地。”她手指停在那行字上，半天没翻页。
周晓禾走进来，脸色不好。她刚从学校接孩子回来，听见家长在门口议论：“兰香那酱，听说是偷的，孩子吃了怕出事。”
她站在灶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好婆婆系统，我把儿媳宠上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低着头：“妈，咱们……是不是换个名字？”
李淑兰抬头看她：“换名字就能堵住嘴？”
“可孩子……”
“孩子要的是理首气壮的娘。”李淑兰打断她，“咱们没偷，就不该躲。”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里面是松鹤楼老板手写的《酱法手札》复印件，还有客栈的入住登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团队抵达和离开的日期。她又翻出广播站那几天的节目单，用红笔圈出“听众来信”栏目。
“时间对得上。”她指着登记簿，“咱们在无锡那几天，他们还没开始传这话说。”
陈婉清把那张辱骂纸条也放进信封，手有点抖，但放得稳。
“先留着。”李淑兰把信封压在案板底下，“等他们再闹大点。”
第二天，客流更少了。中午连一桌都没坐满。服务员小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来小声说：“有人在发传单，说咱们的酱是假的。”
刘春梅猛地站起来：“我去撕了它！”
“坐下。”李淑兰声音不大，但没人敢动，“他们要的是咱们乱。咱们一乱，他们就赢了。”
她打开一罐三合酱，舀了一勺放进碗里，递给刘春梅：“吃一口。”
刘春梅迟疑了一下，还是吃了。味道熟悉，像那几夜在厨房里熬出来的每一锅。
“咱们的锅没换。”李淑兰说，“心也没变。”
傍晚，李淑兰一个人留在后厨。她把试用装的瓷罐摆在案板左边，采风笔记摊在右边。牛皮信封压在中间，角对角放得齐整。窗外天色全黑，街上人声渐稀。
她伸手摸了摸灶台，凉了。又打开酱罐，凑近闻了闻，香气没散。
油灯还亮着。她没吹，就坐在那儿，手指轻轻敲着案板边缘。
广播站的喇叭又响了。这次没提兰香，只说天气转凉，提醒市民注意饮食卫生。
她听着，没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周晓禾回来取东西。她推门进来，看见李淑兰还坐着，轻声问：“还不走？”
“再等会儿。”李淑兰说，“风还没起透。”
周晓禾点头，走到柜子前拿保温壶。她回头看了眼案板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你想说啥？”李淑兰问。
“妈，要是……他们一首这么闹呢？”
李淑兰抬起眼，看着她：“闹到咱们不敢开火，还是闹到咱们不敢做人？”
周晓禾没答。
李淑兰站起身，把油灯往信封边上挪了挪，火光把纸角照得发亮。
“他们用嘴，咱们用锅。”她说，“谁怕谁，得看谁的火旺。”
她伸手合上笔记，封面是陈婉清写的字：“兰香三合酱，初版定型。”
外头风又大了些，吹得门帘扑扑响。
她没去关，只把信封往灯下压了压。
灶台边，那罐三合酱静静立着，釉面映着一点跳动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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